岁月稔星霜(2)+番外
只是,凌州外祖家竟是在去信后的大半个月,才迟迟有了回音,只说已派人护送施婳回临安城,掐指一算,行程需五日。
而今日,便是那翘首以盼的归期。
“大人,夫人,施二小姐的马车已到府门外。”
话音尚未完全消散,只见一位垂髫之年的女童在两名丫鬟的簇拥之下匆匆而来。两名丫鬟举着油纸伞,竭力跟随,竟是跟不上她的步伐。
那女童身着一袭豆青色忍冬纹织锦襦裙,发髻之上,系着两条与衣裙同色的丝带。
随着她急切的步伐轻盈飘动,恰似那羽翼沾湿、慌乱归巢的雏鸟一般飞奔入院。
“阿姐!”
施媗闻听妹妹那带着颤音的呼喊,眼眶瞬间泛起红潮,眸中泪光闪烁。
顾不上大雨,急切地张开双臂,疾步向前,将飞奔而来的妹妹紧紧拥入怀中。
沈珣见状,利落地从旁侧小厮手中掠过油纸伞,手臂微微一扬,稳稳地将伞撑在姐妹二人头顶上方,为她们遮挡骤雨。
施婳双手环着姐姐的腰身,细瓷般光洁的脸靠在姐姐胸口,发出低低的呜咽声,似是有无尽的伤心与委屈。
沈珣不由得想到第一次见到这个妻妹的情形。
彼时,他与施媗成亲不久,即将调往定州任定州知州。恰逢施敬彰五十寿辰,他带着一幅寒江独钓图去给岳丈贺寿。
自施敬彰书房辞行后,在庭院徐行之际,冷不防一女童如脱兔般冲过来,两条小胳膊紧紧环抱住他的腿。
女童看上去不过四五岁模样,生得软糯可爱,小脸绽着明媚笑意,咯咯咯的笑声清脆悦耳,灵活地藏在于他身后。
数名丫鬟婆子正自远处匆匆赶来,神色慌张,口中不迭地呼喊着“二小姐”。
她仰着圆润稚气的小脸笑眯眯地看着他,一双眼睛清澄似星,闪烁着灵动的光芒。
纤长浓密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两排小扇子。唇角漾着两枚梨涡,仿佛盛着蜜意。
书房中的施敬彰朗声大笑而出。
“言之见笑了,这是我家小女儿阿软。”
施婳,小字阿软。
记忆中稚童的脸与眼前的女孩重合,只是从前身量只到他腿部的孩童,如今已经长到他腰部位置了。
施媗牵着妹妹的手,转至沈珣身前,温言道:“阿软,这是你姐夫沈珣,你幼时见过他的,还记得么?”
小姑娘泪盈于睫,似星子蒙雾,闻言抬头望向沈珣。
认真地看了一会,似是不认得他,乖巧地喊了声:“姐夫。”
沈珣略一颔首,低应一声。
大雨持续到戌时才渐歇。观止阁院内的合欢花落了满地,泥土混合着淡淡花香味弥散在空气中。
屋檐上落下的雨水一点一滴规律地敲击着台阶旁的石块,石块上已有了浅浅的凹槽。滴答声在静谧的夜里显得分外清晰。
书房门外的白川盯着看了半天,忽然瞥向右侧的陆商。
陆商似有所感,与他对视一眼,眼神询问:怎么了?
白川眼风往书房一指,意思是,今夜夫人还会来送茶点么?有些饿了。
陆商挑眉,不知道。夫人的妹妹来了,怕是忙着叙旧不会来了。
白川朝他略一努嘴后正色站定,陆商瞬间了然,立马目视前方表情肃穆。
施媗带着丫鬟款款而来,行至书房门前,二人恭敬地喊了声“夫人”。
施媗含笑将丫鬟手中的食盒打开,拿出一碟雪白的绵沙糕。
“快入秋了,夜里转凉,你们二人在此当值辛苦了,快吃些东西吧。”
点心是施媗出嫁时从施府带过来的孙嬷嬷做的,造型雅致,甜而不腻,十分可口。
除去卧病在床的时日,施媗几乎夜夜来沈珣的书房送些茶点,每次也会给在门外当值的白川陆商二人带些。
二人早习以为常。夫人每次来送完茶点不过片刻便会离去。大人也授意不必通传。
晚膳施媗是与妹妹一起用的,遣人请沈珣,沈珣只说有公务要处理,让她们自便。
平日里,二人一同用餐的次数屈指可数。
施媗心中深知,沈珣身负官职,每日周旋于诸多繁杂事务之间,常常忙碌至夜半更深,才能寻得片刻休憩。
故而,沈珣大多时候便在书房的次间歇下。此般情形,久已成习。
施媗在门外与部下轻声交谈的声音传入耳中,沈珣却依旧低垂着头,目光专注地落在案前的文书上。
他手中的笔毫不停歇,墨迹在纸上迅速流淌,仿佛外界的喧嚣与他毫无干系。
“夫君。”
“嗯。”沈珣心不在焉地随口应了一声,那声音里带着几分敷衍与忙碌的疲惫。
施媗将参茶与点心摆放好后,有些踟蹰地望向沈珣,只见他那冷峻的侧脸在暖黄烛火的映照之下,线条似被柔化,竟显得有了些许温润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