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稔星霜(242)+番外
夜色如纱,轻轻笼罩着观止阁,沈珣伏在书案前,专注地翻阅着那本红册子。
施婳眼眸中带着几分好奇,问道:“你手中拿的是什么?这几日你回来得早,总见你捧着它看。”
沈珣闻言,侧目望向她,神情无比温柔,答道:“黄历。”
施婳脸颊微微泛红,目光不自觉地移向别处,声音低如呢喃:“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何必如此在意日子?”
沈珣轻笑一声,将小册子合上,起身走到她对面的茶案前落座。
“以往我亦不信玄学之说,但关乎你的事,我愿格外慎重。择一吉日,总是好的。”
施婳闻言,心中一暖。低头轻抿了一口茶。
忽然,她似是想到什么,将茶盏重重一搁,青瓷碰出清越声响。
“你是何时取我生辰八字去合婚?又于何时录下婚书?这般大事,竟全然无需我亲身到场?”
沈珣眼睫低垂,眸光闪烁,声线不自觉地微微发虚:“前往北地寻你之前,我擅用职务之便,于府衙完成了备案。”
“沈大人好大的官威!怎么,终身大事,我竟不配亲自画押?”
“与我有所关联之人事,终难逃政敌耳目,彼辈必借此兴风作浪,构陷倾轧。与其坐视清誉遭人玷污,不如……”
施婳眉梢轻挑,斜睨着他,带着几分探究:“如此说来,你早早笃定,我定会随你返回临安城?”
“嗯。”他答得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你只能嫁我。”
“你!”施婳一时气结,杏眼圆睁,“若我已心有所属,你岂不是要如叶护那般?”
沈珣垂眸不语,算是无声地默认了。
施婳一口气哽在喉间。
然瞬息之间,她思绪一转,自己本就心悦他,他这般费尽心思、机关算尽,所求不过是自己,如此想来,倒也无伤大雅。
念及此处,她也不过多纠结于此事,朝沈珣翻了个白眼,嗔怪道:“你往后不准再如此算计我。”
沈珣见她并未因此事生出怨怼之意,顿时如释重负,忙捉住她的手,紧紧握住。
他心知肚明,倘若当初施婳有一丝不情愿,自己必会如叶护那般不择手段,将她禁锢在身旁。
即便她心甘情愿,世间女子遭此算计,又有谁能毫无芥蒂?
可施婳却不同。她既不纠缠于过往,亦不困于世俗之见,反倒坦然从容,浑若无事。
沈珣凝视着她清亮的眸子,只觉她这般豁达通透的性子,当真是世间难寻的好。
爱意翻涌,将她的手送至唇边,轻吻一下,低声道:“往后断不会再这般欺瞒你。”
施婳望着他那含情双眸,一时也难以自持,忍不住嘴角微扬,绽出一丝笑意。
她在他掌中的手,握成拳,不轻不重地捶了一记他的胸口,故作严色:“那便饶过你这遭,下不为例。”
沈珣不禁失笑,应道:“好。”
第150章 除夕筵
涌泉寺内,香烟缭绕,梵音悠扬,香客络绎不绝,清脆的木鱼声和着僧人们的诵经声,声声入耳。
沈珣静立在佛殿内,目光沉静地凝视着诸天神佛,思绪不由得飘回十年前的光景。
那时,施婳还是个八岁孩童,而他为查赵郁棠一案来到此地。
如今,忽觉此身虽在旧处,心境却已恍如隔世。
老僧面容慈悲,双手合十。他凝望沈珣良久,忽而展颜一笑,声若古井微澜:
“十年尘劫,施主眉间山川已改,眸中星河俱静,与十年前判若两人。老衲犹记当年,你负剑而来,衣袂挟霜。而今立于此地,却似闲云归岫,松风入怀。可是那执念已化,心镜重明?”
沈珣闻言,淡然一笑,答道:“净无大师法眼通明。这十载寒暑,确教晚辈勘破些许迷障。昔日执念,原不过是作茧自缚,放下之后,方觉天地宽广,万物明朗。”
“善哉,善哉。”老僧点头含笑,“放下即是自在,初心即是归处。施主得此真悟,恰似暗室得灯,照见本来面目矣。”
话音未落,殿外忽有落叶飘入经案,老僧以指轻点,“施主请看,这落叶离枝,不正是了无挂碍?”
沈珣望向佛龛后若隐若现的“应无所住”匾额,忽觉那些曾刻骨铭心的不平,此刻竟如香炉中升腾的青烟,散入椽间不见了踪迹。
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净无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缓步上前,袖中佛珠轻转:“施主可曾记得,当年在此求问的那一签?”
沈珣微微一怔。记忆如潮水漫涌——那支签文上赫然写着:万般带不去,唯有业随身。
他默然良久,方徐徐启齿:“晚辈心中有一珍视之人。她如清风朗月,于往昔晦暗之中,为我照破迷津。得她,我甘愿放弃眼下所有,只求与她共度余生,得个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