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稔星霜(47)+番外

想来真是讽刺至极。

“周太师效仿信陵君折节礼贤，致三千客附。然……”

施婳微微蹙眉，陷入短暂的沉思。她心中权衡，若直言指出他恩师的不是，恐怕会惹他不悦。

须臾，她的神色愈发凝重，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缓缓启唇。

“信陵君虚怀若谷，仁而下士，厚待侯嬴、朱亥，终使二士倾心归附，成就千古佳话。然而，倘若施恩者心怀私欲，以恩惠相要挟，又岂能奉为圭臬？更何谈为其效愚忠、冒矢石之险？若一味听之任之，恐将自毁。”

沈珣深深凝望着眼前同样也望着他的小姑娘，她的身量还不及他腰部那般高，稚嫩的脸上却是与年龄不符的担忧与谨慎。

恰似将他看作了一个不听劝诫、即将步入歧途之人。

沈珣幼时历经磨难，年少焚膏继晷苦读，为官七载，众人皆视其坚毅刚强。

即便是他的血脉至亲，也只在意他飞得够不够高。唯眼前人会忧心于他的生死，会为他许一份“一心无累，四季良辰”的期许。

往昔种种化作酸涩凝于喉。望着眼前之人，良久，沈珣哑声道：“不会有那一日。”

夜色如墨，东宫太子妃寝殿内烛火摇曳，灯影在雕花的窗棂上晃荡。

太子妃一袭素色寝衣，云鬓略显松散。她伏在案前，眉眼低垂，手中执着银剪，轻轻探向烛火，“咔嚓”一声，烛芯应声而断，而她的面容在这光影间明暗交错，随即勾起一抹幽然笑意。

长夜漫漫，有人辗转难眠，于无尽黑暗中苦捱时光；有人虽坠入梦乡，却被噩梦紧紧纠缠，如坠深海拼命挣扎却不得解脱。

恍惚间，有身影匆忙赶来，可他的心却在瞬间坠入冰窖——那人奔赴而去的方向，是他人身旁，独留他在苦海中沉沦。

溺毙的痛苦袭来，似被人勒住了喉咙。太子猛地从梦中惊醒，大口喘着粗气，冷汗浸湿了寝衣。好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发现只是一场噩梦。

可这噩梦，却如同鬼魅般缠绕了他多年，成为他心底最深的执念，令他一生都无法释怀。

元宵将至，各路藩王节后也即将远离临安。荣王妃念及与施媗、施婳姐妹二人，心下满是眷恋不舍，时常来沈府与姐妹二人闲谈。

施婳久居江南水乡，却对那塞北大漠心驰神往。读遍游记所载：孤烟刺天、沙海连天、驼铃荡丘、残阳铄金之景，渴望有朝一日能纵马其间，领略其独特风姿。

然而她又舍不下唯一至亲的姐姐……

“荣王妃竟是你的姨母？”

徐沅霜和许问渠不禁面面相觑，随后异口同声地脱口而出，眼中满是惊讶与疑惑之色。

施婳神色怅惘，点了点头，缓缓说道：“的确如此。只是待元宵节过后他们便要踏上远赴北地的行程了。”

说罢，她轻轻叹了口气，目光中流露出一丝不舍与眷恋。

徐沅霜见她神情落寞，温言劝慰：“北地纵是山高路远、遥迢千里，却也并非那不可抵达之境。如今暂且分离，不必过于伤怀，日后有机会再去看望便是。”

许问渠神色黯然：“日后……也不知能否再聚。”

其余两人纷纷望向许问渠，施婳不解道：“何出此言？”

“我爹娘帮我定了一门亲事，对方是我娘母家的远亲，也算是我表哥。据说是青川府的世家长子。”

徐沅霜惊讶道：“青川府？虽说也是富庶之地，可距临安城山水迢迢，你爹娘怎舍得将你嫁去那般远的地方？”

许问渠长叹一口气，缓缓道：“我也十分困惑。按理说我大哥比我还年长五岁，怎的不先张罗他的婚事，倒先将我的婚事敲定了呢？”

听闻此言，其余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无奈。继而幽幽地叹了口气，一时间，气氛有些凝重。

徐沅霜侧目看着施婳不禁羡慕道：“如婳儿这般年纪就无这些婚事烦恼，真叫人羡慕。”

这时许问渠又想起来什么似的，打起了精神，对二人说：“前几日，慕泊舟来我家做客，与我爹在书房说话，我偷偷去书房听了一会。你们猜他来做什么的？”

施婳疑惑道：“大过年的，不是拜年还有何事？”

许问渠微微摇头，神色间透着几分不屑：“他有意将自家长子婚配于我那庶姐。”

徐沅霜听闻此言，惊得双目圆睁，忍不住脱口而出：“那慕家的长媳分明是已过世的赵郁棠！你庶姐这一嫁，岂不是只能为妾室？”

“若不是为妾，又怎会相中我这庶出的姐姐。”许问渠嘴角轻撇道：“父亲也不知道如何想的。”

施婳一听，目露嫌恶之色：“慕家两子，行事皆不端，由此便可窥见其家风家教如何了。你家与他家结亲，实在不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