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升职手札(21)
“徐大将军,”成肃长叹一声,“现下不方便,狸奴你先回家,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话音刚落,朱红色的大门吱呀呀开启,众人沉默地下马,护送着棺椁入府。
跟在成肃身后的一个年轻军士带她回了家,正欲告退,狸奴支吾道:“徐大将军是怎么……”
那军士见四下无人,轻声道:“自裁。”
这个结果反倒是出人意料,然而无论狸奴怎么追问,他都不肯再说一个字。
“死丫头还知道回来?天天往外跑迟早惹麻烦!”温氏在院子里逗昭远和修远玩,见她进门便瞪了一眼。
前些天狸奴把镇北将军府的事情告诉了家里,引得温氏后怕不已。虽然自家这两年因着徐宝应发达了许多,但那打仗造反的事情她还是避之唯恐不及。
“我阿父回来了,”狸奴一句话堵住了温氏,然后不自觉压低了声音,“徐大将军死了。”
温氏脸上的笑容尚未绽开,听闻后半句,手中的拨浪鼓便停在半空。
成誉喂完马出来,眉头紧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狸奴也不知怎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庾慎终怎么这么狠,一定要逼他到这种地步!”
然而事实表明,她还是低估了庾慎终的手段。
成肃隔了几天才回家,一进门,面色阴沉得可怕。
他凌厉的目光渗透着怒火和恨意。狸奴吓得一哆嗦:“阿父这是怎么了?”
第11章 习武
“欺人太甚!”待进屋关好了门,成肃皱紧了眉头狠狠地啐道,“庾慎终太不是个东西了!徐将军之前做的事虽然不体面,但人都自杀了,还能怎么样?”
狸奴连忙给他沏了茶,成誉便问道:“他又做了什么事?”
成肃顺了顺气,恨恨道:“那个人的心比针眼还小、比乌鸦还黑!好好的棺椁停在将军府,他愣是派人来拉到了大街上,劈烂了棺材,还砍下了人头!”
狸奴本竖着耳朵在一旁听着,闻言险些呕出来,骇然道:“真的吗?!”
成肃瞥她一眼,道:“徐将军的尸首,现在还在太阳底下晒着呢!”
狸奴背后一阵恶寒。徐宝应与庾慎终半点私仇也无!况且他的投降,还为后者入主金陵铺平了道路。
是啊,人都已经被逼死了,竟然连入土为安的机会都被剥夺了。这不但是侮辱了徐宝应最后的颜面,更是狠狠抽了宣武军上下一耳光!
心胸狭窄如此,心狠手辣如此,宣武军还会有宁日吗?朝廷还会有宁日吗?
是夜,狸奴辗转反侧,听得阿父那边传来披衣起身的声音,不一会儿,又传来屋门开合的吱呀声。
她索性蹑手蹑脚地起身到门外,只见黯淡的月光下,成肃正拄着刀坐在石阶上,身旁放着一壶酒,凝重的侧影如同山石,在凉如水的夜色里独自沉寂。
狸奴闷闷地坐到他身旁:“阿父在想徐大将军的事情吗?”
成肃已没有白日里那样失态,轻叹一声,面色复杂地望着她。
狸奴这几天得不到徐家人的消息,一直忧心忡忡。
“他不是说去江北吗?怎么就自杀了?大郎君、三娘子,还有其他人怎么样了?”月光映着狸奴苍白的小脸,流露出这个年纪少有的悲凉。
成肃胸中郁郁,无人可与恳谈,索性将心事吐露给女儿。
“当时宣武军人心涣散,难以久留,所以徐大将军派罗三郎回来接家人,然后一起去江北。他们约定的是次日午时,可过了好久,罗三郎也没有回去,”成肃缓缓道,“徐大将军以为计划暴露,庾慎终已对家人下手,便心灰意冷,刎颈自裁。徐家人到的时候为时已晚,只好仓促渡江了。”
“然后呢?庾慎终有没有抓到他们?”
“应该还没有。徐家人渡江之后,赵郎君也跟他们弃官而逃了,”成肃望着阴霾的月色,沉沉道,“逃了好。天下之大,岂止江南一隅?三齐有独孤氏,中原有慕容氏,关中有宇文氏,庾慎终再神通广大,也不能令北方霸主俯首称臣。”
千里之外的四方霸主,仿佛在海雾中影影绰绰的航船,与江南隔着可望不可及的距离。狸奴一阵惘然,喃喃道:“所以,他就要拿徐大将军的尸首泄愤吗?”
“他连琅邪王都敢杀,我早该想到会有这般阴损手段,”成肃微醺,以手指天道,“徐大将军只担心琅邪王容不下他,一步错、步步错,如今的局面实在是……连宣武军都前途未卜。”
暮春的微风吹动了狸奴的衣衫,一阵难言的落寞涌上心头,掺杂着呢喃的碎语飘荡在静谧的夜里。
“阿父,我跟你一同去军营操练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