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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升职手札(251)

作者: 担花 阅读记录

羊粲言辞恳切,态度仍不卑不亢:“三齐沦陷于夷狄之手,至今已有百余年。大魏既无力招抚,百姓又岂能坐以待毙?依附于胡虏,也只是权宜之计罢了。”

成肃反问道:“权宜之计,到兵临城下,仍不肯出降?”

“在下惭愧,既寄身于独孤氏,终究有君臣之义,”羊粲眸中似有水光闪过,沉声道,“我泰山羊氏自古为诗礼世家,纵然在下为保全身家性命而投奔阁下,家中到底还是有执拗愚忠的兄弟,为了名节而宁死不降。在下虽为其痛心,也只能无可奈何。在下向来了解愚弟的为人,他身为汉人,何尝不日夜盼着王师北伐?只是身为独孤氏之臣,许多事身不由己。城中百姓,亦是如此。”

成肃抬眼看着他,神色莫辨:“既是为了这名节,那我成全他们便是了。”

羊粲一愣神,眼见得成肃目光转冷,顿觉得颈后发凉。

“第下!”成之染喊道,“城中百姓大都是汉人,难道不是大魏的遗民?王师北伐却屠戮遗民,又是何道理!若世人知晓,又将以何等目光待我?三晋和关中的父老乡亲,哪里还敢再盼望王师!”

成肃皱眉道:“你又懂什么!”

“我不懂!”成之染气道,“张参军出身凉州,他难道不懂?他宁愿放弃赏赐的奴婢,也要向第下进言,又是为什么!”

羊粲深深望了她一眼,朝成肃郑重一拜:“请将军收回成命。”

堂中顿时又陷入沉寂。成之染掌心沁出一层薄汗,紧张地盯着成肃。

成肃忽而问徐崇朝道:“阿蛮怎么看?”

猛然被点到,徐崇朝神色微动。他目光缓缓扫过堂中,拱手道:“人命关天,不可不慎。”

成肃闻言,默然良久,沉吟道:“此事还需再议。”

听闻此言,成之染暗中松了一口气,眼见得羊粲僵硬的脊背也稍稍舒缓。成肃摆摆手便要送客,成之染脚下迟疑了一瞬,思及对方对独孤灼的态度,到底没把为徐丽娘母子求情的话说出口。

她神思不属地出了门,不经意间对上徐崇朝的目光,一时间怔忪:“怎么了?”

徐崇朝欲言又止,见羊粲似有话说,便等着对方开口。

羊粲清癯的面庞愁云未散,眉间萦绕着有如实质的思虑,比往日苍老了许多。

他向二人道声谢,目光追寻着天际流云,不由得长叹一声。

成之染不好说什么。以私心而论,虽然羊粲是成肃派元破寒从洛阳请来的帮手,可一想到往日城头上慷慨陈词的羊茂,眼前这人便失了光彩。

今日这一切,到底还是各自的选择。

羊粲是何等机警之人,见成之染并无搭言的兴致,便草草与徐崇朝寒暄几句,匆匆离开了军府。

成之染心头一团乱麻,隐隐约约总感觉漏掉了什么。她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不再去多想。徐崇朝突然说道:“元郎受了伤,你可去看过?”

成之染被他一点,先前的古怪顿时都明晰起来。今日诸将佐议事,始终未见元破寒身影。倘若他也在,岂会是张来锡独自与成肃争辩……

见她眼中有了光,徐崇朝无奈:“他伤得不轻。”

“我再去看看!”成之染皱起了眉头,要拉徐崇朝一起。

“我还有些事没办完,晚些时候再去。”

成之染挂念着元破寒的伤势,也并未在意,当下便与他道别。

徐崇朝送她出了府门,在街头矗立良久,终于像下定决心一般,埋头向廷尉狱走去。

军汉罗三郎见势不妙,连忙上前拦住他:“郎君三思!成大将军正在气头上,这时节切莫与独孤氏再有勾连!”

徐崇朝止步,沉声道:“阿姊昨日如何恳求我,我岂能置之不理?”

罗三郎摇头:“可成大将军那边又如何交代?”

徐崇朝深吸一口气,军靴踩在冻结的泥泞里,发出沉重的咔嚓声。

“顾不得那么多了。”

第119章 丽娘

成之染到了元破寒住处,不由得大吃一惊。稍显狭窄的屋舍中人来人往,榻侧的郎中把脉沉吟,一干军士东奔西跑,仿佛一场紧锣密鼓的战事。

元破寒手下军士认出她,忙将人请到外间,道:“参军还高烧不退。劳烦小将军在此等候。”

“高烧不退?”成之染心头一紧,“怎么会这样?前几天不还好好的?”

那军士看了她一眼,答道:“参军这几日一直卧病在床。他刀伤未愈,每逢夜里伤口便发作,额头烫得很,到现在依旧神志不清。”

看样子伤口感染了。成之染不由得皱起眉头,当年西征庾氏时,她阴差阳错中了陈百年一箭,昏迷了三天三夜,后来听霜娘说起,那伤口溃烂得厉害,肿得如同拳头般大小,连庾载明都以为她醒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