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升职手札(297)
成雍慌了神:“糟了!他们要往城北去——”
城北如今是赵兹方率领伤病残将把守着,庐龙山上新修了白石垒,覆舟山上新修了药园垒,到底还是守备薄弱,哪里抵得住这许多敌兵?
成肃皱紧了眉头,眼见敌舰一艘艘驶过,再也耽误不得,于是留成雍戍守石头戍。他号令其余诸将佐即刻发兵,马不停蹄赶往白石垒。
成之染追到城下拦住他:“张灵佑何等谨小慎微之人,如此兴师动众,其中必有虚诈!”
“我岂不知他好施诡计?”成肃翻身上马,道,“可城北守备虚空,若妖贼当真闯入内湖,列阵于玄武门下,天子危殆,谁还能救得?”
这道理成之染也明白,她急得浑身发抖,道:“大军离了石头戍,若敌寇从南而来,又当如何?”
南线几座营垒加起来,才不过数千守军而已。
成肃勒马沉吟,吩咐参军屠白额道:“我与你留二千人在此,务必死守秦淮口。大军不回,不得出战!”
屠白额领命。
成肃不再逗留,匆忙率大军北上迎敌。
成雍收回目光,转头却见成之染原地不动,神色莫测地望着众军远去,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阿叔,”成之染侧首对他道,“石头戍险固,自不必担心。可荻芦新造营垒,我需得过去看一眼,心里才能有深浅。”
成雍哪里能拦得住她,他身边唯有元破寒留守,似乎还能靠得住,于是试图向元破寒使眼色。
然而元破寒迟疑了一下,道:“我愿随女郎一同前去,也好有个照应。”
成雍纵然心中惴惴,也只能听之任之,叮嘱道:“多加小心!”。
成之染打马在城下树栅逡巡一圈,又望望城头重弩,强自压下心中不安。
元破寒若有所思道:“重弩虽厉害,奈何太笨重,而且若敌船靠近江岸,它反而无法射到。”
成之染深以为然:“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二人追上屠白额的队伍,屠白额瞥了成之染一眼:“女郎还担心妖贼往淮口来?”
成之染与他并不相熟,略一沉吟道:“参军,若敌舰不能近岸,一切都好说,要不然,这树栅亦有隐忧。”
她打马急行,一路颠簸着思绪横飞,不多时便到了荻芦垒。这营垒选在后渚高地,依凭地势夯筑了垒壁,外缘倒插着削尖的竹钉,险要之处还用乱树枝堆成鹿岔,还算是易守难攻。敌军若是要拿下,需得费一番功夫。
沈星桥将众人迎到垒中,听闻成肃北上白石垒,神色不由得一变,问道:“成公可有何嘱托?”
屠白额道:“成公命我等坚守不出,沈参军,你军中弓弩手可就位?”
沈星桥将荻芦垒布防细细说给他,屠白额眼神飘忽,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冷不丁又道:“成公远在白石垒,若淮口当真有异,如何能赶得回来?我军中自有精兵良将,若形势危殆,出去与他一决胜负便是了!”
成之染蹙眉。
沈星桥却不见得恼怒,只道:“屠参军,成公既如此安排,必有其考量。”
屠白额又争执了两句,被沈星桥好说歹说劝住。
成之染心中正疑虑,忽闻外间号角声响起。
是石头戍的望哨。
第140章 荻芦
众人连忙出了帐,登到营垒高处一望,江上又如浮蚁般漂来数十艘艨艟,俱是体型轻便的小船,一路上腾挪躲闪,有不少避开了石头戍的抛石,一步步逼近秦淮口的树栅。
这一队艨艟冲到近前便停下,堪堪躲在石头戍守卫的射程之外。荻芦垒守军连忙放箭,箭雨打在船身上,甲板上敌兵便躲藏起来。
成之染暗道不好,便见一艘艘小船都燃起火把,远远朝着水口树栅扔过来。树栅在水中浸泡多日,加之仲夏湿气重,初时并不易烧着。
荻芦垒守将尚不及松口气,却见为首几只敌船一个接一个冲上前来,熊熊烈焰自舱内腾起,如着火的飞蛾般扑向水口。
众人大惊失色,眼睁睁看着水口树栅随之燃起大火,火舌卷着燃烧的枝杈四处飘舞,发出劈里啪啦的火星爆裂之声。一时间浓烟滚滚,火势肆虐,浓烟之中还不时有人影晃动,叫嚎声隐约不绝。
成之染站在垒上,隔了数十步远,都能感觉到熊熊火势灼热地炙烤着皮肤。她又急又热,额头上汗水直流,恨不能向老天求一场大雨,快些将这大火扑灭才好。
然而天公不作美,骄阳似火,烈日灼心。大火直烧了大半日才渐渐熄灭,港汊里一片焦黑残破,绿水夹杂着灰烬,散发出骇人的气味。
火势减弱时,浓烟缭绕的江面赫然出现层层黑影,如在薄雾中一般若隐若现。烟气阻隔了望哨的视野,当凄厉的号角声响起时,敌船已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