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升职手札(414)
使人想沉溺其中,再不关心外间的纷扰。
徐崇朝紧紧抱住她,热切地吻着,恨不能将人揉到骨子里。他胸口燃着一把火,肆无忌惮地缭绕,又让人酸涩难言。
毕竟在府中,两人不敢太放肆,成之染将人推开,一双明亮的凤眼浸染了水雾,更显得神采奕奕。
徐崇朝望着她,喉结上下滚动着,低声道:“你与谢三郎谈得来?”
成之染没想到他突然提起谢鸾,愣了愣,道:“谢三郎有些本事,从前我低估他了。”
“少跟他见面,不行吗?”
成之染玩味地笑了笑,道:“怎么,担心我喜欢上他不成?”
徐崇朝不语,那神色分明是默认了。
成之染气笑了:“你居然这么想我?”
徐崇朝抿唇,道:“答应我。”
成之染笑道:“你可真是无理取闹。”
徐崇朝心情低落,见成之染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一口气堵在胸口。他默然良久,道:“那我先走了。”
成之染莫名其妙,叫他也没叫住,心中也有些不平。方才的温存旋即零落成泥,连满园春光都黯然失色。
她耷拉着脸回到屋中,侍女一见她没精打采,都分外热情地侍奉着。阿喜道:“女郎该不会真的跟徐郎吵架了罢?”
“谁稀罕跟他吵架。”成之染往软榻上一坐,半晌没说话。
阿喜为她端来茶汤,又听她幽幽说道:“我哪有闲心跟他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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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之染确实没这个闲心。她隔三岔五就往舅家跑,有时还手捧着书卷念念有词。
成肃偶然碰上了,成之染却脚底抹油般跑得飞快,让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私下里问阿喜,阿喜道:“女郎许是开了窍,懂得读书了,找柳常侍请教学问呢。”
成肃半个字都不信,成之染的脾性他清楚,断不是这等好学的胚子。他让徐崇朝打探打探成之染行踪,徐崇朝竟显得有些为难,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成肃愈加纳闷了,终于有一日从百忙之中抽出空闲,唤人叫成之染来问话。
小厮没把人带来,如实禀报道:“女郎不在府中,听说去了藏书阁。”
东府城中藏书阁,是历来扬州刺史归置文书的地方。这座雅致的小院,平日里人迹罕至,每逢年末岁初收存卷宗时,才热闹一番。
“去那里作甚?”成肃皱了皱眉头,摇头道,“罢了,随她去。”
庭院中梨花开得正盛,团团如雪簇,敌不过春雨潇潇,霎时间零落枝头。成之染在丛丛苍翠间彳亍,微凉的雨丝飘落于发间,也打湿了地上的花瓣。
谢鸾说庾昌若能助她,这话不假。她将二人前言后语讲给柳访,柳访一下便明白了,拊髀道:“谢郎误你!”
成之染不解,柳访道:“庾昌若固然有法子,可是,你道他为何声名狼藉?”
成之染道:“庾昌若弄权,有不臣之心。”
柳访摇头道:“他犯了众怒。”
“阿舅——”
“庾昌若尚且如此,你阿父可能担待得起?”
成之染用脚尖碾了碾花瓣,从纷繁思绪中抬起头来,空天静寂,细雨其濛。身后传来杂沓脚步声,成肃见她在檐下淋雨,呵责道:“还不快回来。”
成之染一动不动,突然笑了笑,问道:“阿父,这雨落在我家,与落在别家,可有何不同?”
成肃道:“这能有什么不同?”
成之染摘下枝头一片新叶,又随手抛到路边,道:“落在我家,不过打湿了花树。若落在田间地头,四郊农事兴,丰年已在目(1)。”
她缓缓走到廊下,朝成肃一礼,道:“阿父,有件事,还需您知晓。”
成肃被她请到书斋,还没坐稳,门外便进来三五小厮,将一摞摞书卷堆放到案前。他素来不喜文字,道:“这是些什么?”
“延平二年,大司马庾昌若大阅户口,令州郡所在土断,严其法制,这就是当时的文书簿册。”
成肃静默了一瞬,问:“你近日神出鬼没,就是找这些东西?”
成之染不置可否,道:“知道阿父不爱看,我都已经读过了。前些日子阿父答应我求取功名,我的功名,可都在里头呢。”
成肃打量她一番,摇头道:“你可真是……”
“朝廷伐齐之后,又南征海寇,想来元气大伤罢?可还能撑得起来,去远征平蜀?纵然能平蜀,有还剩几分气力对付宇文氏?”成之染语气平静,也不管成肃神色,径自道,“强敌环伺,军旅大起,朝廷钱粮不够用了罢?”
她一连追问,成肃反问道:“你是何计较?”
成之染从案头拿起一卷簿册,随手翻了翻,道:“数十年前庾昌若主政时,王公贵人多隐匿流民,充作佃客、典计、衣食客之类,朝廷课役也落不到他们头上。庾昌若深知其害,下令为流民编定户籍,以此明考课、定赋税,才得以财阜国丰。如今府库空虚,自当效法前人,以解燃眉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