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升职手札(498)
成肃固然是位极人臣,但也不至于再说些大逆不道的话。
他一怒之下,将长史司马主簿一干人等唤来,当众废黜了折冲中郎将之号,命人夺了成之染印绶,见对方震惊的模样,好生出了一口气。
折冲中郎将是太尉辟除,终究只是太尉府属官,废置不过在成肃一念之间。成之染气得发抖,连连道了几声“好”,恶狠狠拂袖而去。
她被成肃的举动气得够呛,转头便大病一场,牵缠了许多时日,索性闭门不出。
成肃也毫不客气,二话不说将她手下人马划转给心腹将领。诸将佐虽有疑虑,料想成之染大概是得罪了太尉,也不敢直说什么。伐蜀诸将一合计,推出温印虎打着看望姑母的幌子找温老夫人说情。
温老夫人知道这父女置气,忍不住说了成肃两句。
成肃道:“倘若是家事,一切听阿母安排。可军中无戏言,狸奴任性胡闹,若不加惩治,将来谁还能管住她?”
温老夫人无话可说,温印虎更没办法,思来想去,只得劝徐崇朝去开解开解。
当日成肃与成之染不欢而散,徐崇朝闻言便找上成肃,成肃正在气头上,压根不给他求情的机会。徐崇朝没辙,去找成之染,然而成之染闭门谢客,谁来也不见。
他心里没底,只好请徐娴娘出马,可惜依旧碰壁。成之染隔着院门对她说:“三娘如今与谢郎订了亲,隔年便要做新妇,世家大族规矩多,有的是劳心费力之处。我这档子事,就不劳三娘费心了。”
徐娴娘忧心忡忡,却也无可奈何。徐崇朝左思右想,到底放心不下,没几日又到成之染院外,好言好语请阿喜代为通传。
阿喜为难道:“女郎在院子里射箭,实在不得闲,郎君请回罢。”
徐崇朝隔墙听得院内人语,间或有箭矢破空中的凌厉之声,一时间怅然伫立。
阿喜朝他一礼,命丫鬟将门闭紧了。
枯桐萧疏,落叶满地,被凉风一吹,止不住沙沙鼓动起来。徐崇朝在院外逡巡良久,望着枯叶悠悠荡荡地飘过院墙,不由得苦笑一声。
他将衣摆卷起,三步并作两步,敏捷地翻上院墙。随行的侍从惊呆了,生生将惊呼声咽回肚子里。
徐崇朝稳稳当当坐在墙头,一眼便望见院中弯弓搭箭的女郎,一袭玄衣衬托出颀长身形,恍然如千军万马中遗世独立。
院中侍从齐齐震惊地看向他,仿佛见到了什么破天荒的新鲜事。谁不知庐陵郡公的义子素来稳重得体,如今竟意图翻墙而入,全无半点往日的风范。
徐崇朝迎着众人视线,脸上虽发热,目光却一动未动。
成之染终于侧身面向他,眸光深沉不见底,眉间微微一蹙,旋即抬起了手中长弓。
阿喜诸人吓得不敢说话,被利箭所指的徐崇朝身形一僵,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只是讶异地打量着对方。
成之染业已拉满了弦。
她号称百步穿杨,素来是箭无虚发的神射手,纵使在晨昏晦暗之时,也不妨一发中的。可如今朗朗白日,她的手腕却颤抖起来,心头突突直跳,前所未有的惶恐在指尖弥漫。
原本只是一时闷气,不忿于对方硬要闯进来,于是要吓他一吓。
可是这一瞬,她根本不敢放箭,顿时生出难言的懊恼。
僵持了片刻,成之染收了弓箭,随手扔给一旁的随从,转身便往屋里去。
徐崇朝赶忙从墙头跳下,快步追上去,一把堵在屋门口,气息尚不稳:“狸奴——”
成之染猛然止步道:“你还来做甚!定要看我的笑话么?”
她目光含愤,扭头要走,徐崇朝急着解释,连忙拉住她:“我绝无此意!”
成之染挣脱不得,瞪了他一眼:“松手!”
徐崇朝不肯,两人拉拉扯扯的,却见院中侍女面色各异,望着他欲言又止,目光落在他那只手上,隐隐有谴责之意。
他一时局促,语气也柔和了几分:“狸奴,有话慢慢说。”
说罢便拉着人进屋,侍女们眼看着关了门,面面相觑,一字不敢言。
半晌,阿喜将众人驱散,立在门外,眸色沉沉的。
谁家正经兄长会翻墙进来,拉着人在屋里说悄悄话。
阿碧小声道:“这可怎么好……”
阿喜比了个嘘声,默默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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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之染任由人拉着,委屈巴巴地一声不吭。徐崇朝见她黯然,心头一隅也滞涩难言,迟疑了一瞬,试探着伸出手,见对方并不推拒,于是缓缓将她搂到怀中。
成之染紧紧抱住他,泄愤似的锤了他几下。徐崇朝不语,轻轻拍着她脊背,胸口传来剧烈的心跳,不知是他的,还是混杂了对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