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升职手札(503)
成之染一身戎装,骑马在军中走了一圈,见桓不为治军严整,不由得另眼相看。她叹道:“桓郎果然年少有为。”
桓不为弱冠之年,与她年纪相当,闻言看了她一眼,道:“太平侯谬赞。我初到军中,不过替太尉整顿人马,功业未建,愧不敢当。”
成之染指着不远处正在操练的兵士,问道:“郎君可知这两幢人马来历?”
她指的正是从前手下,桓不为点了点头,面不改色道:“幢主曾说起太平侯战绩,这些兵士亦是能征善战的骁勇。”
成之染目光悠远,语气颇为平淡:“既然如此,但愿郎君多加照拂。”
桓不为应下。
成之染正要离开时,刚巧遇到元破寒和岑汝生打马而来。元破寒滚鞍落马,又惊又喜道:“女郎近来可还好?”
他身为外男,到底不便于打探成肃家宅之事,听闻他父女之间抵牾,本想为成之染开脱几句,没想到成肃甚是忌讳此事,听出他话里苗头,便不许再说下去。
元破寒闷闷不乐,着实担心了数日,今日乍见成之染出外,心里总算有了底。
他急切地问这问那,连岑汝生都笑骂他聒噪。然而他目光中牵挂之意,却委实真挚,成之染心头一热,这番絮语落在耳中更显得亲切。
她不由得笑起来。
元破寒一愣,他许久不曾见到对方恣意招展的笑容,日光清冷,洒在她身上却光芒万丈。
半晌,元破寒结结巴巴道:“方才出门去,看到淮水边梅花开了,女郎可要去瞧瞧?”
成之染欣然应允,数人当即纵马出了东府城。秦淮两岸平林漠漠,瓦舍依依,青葱草木较之往日失却了几分光彩,市井人家的繁华热闹仍分毫不减。
寒风自颊边刮过,哒哒马蹄声飘逝在云水之间,天高地广,风物无边,成之染胸口灌满了冷气,身上却出了一层汗,兜马在街头四顾回首,心中残存的郁郁之气,也仿佛随风而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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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两岸的梅花凌寒独立,迤逦数里,红白交错,迎风飘动,冷香幽远。众人在一处角亭下马,从亭中望去,粼粼碧波间荡漾着满树梅花,仿佛薄雪与烈火交融,生出令人惊诧的绮丽。
成之染长年征战在外,还是第一次到秦淮水畔观赏这番美景,叹赏之余,心下又平添了几分感慨。
元破寒到近前攀折了一枝白梅,笑意盈盈地送给成之染。成之染接过,隐隐有冷香扑鼻。
仕女簪花,本是极风雅的事。可惜那花朵颇为娇嫩,她戎装在身,并不相衬。
她踌躇之际,目光忽瞥见梅树间簌簌闪动,定睛一看,原来是不远处有位年轻女子走来,依稀见风姿款款,看不清眉眼。
那女子披着天青色斗篷,待离得近了,方看到帽檐下净透如玉的侧颜,只是她目光落在枝上梢头,并未朝这边多看一眼。
她甫一出现,便聚拢了众人的目光。成之染把手中梅枝一晃,笑道:“寒梅高洁,合该配这样的美人。”
只是那美人空灵如玉,身旁却跟了个年轻后生,意态殷勤地絮絮不止。两名小丫鬟似乎在跟他争执着什么,那后生却不理睬,缠着她们的主子说个不停。
那女子恍若未闻,走得离众人稍近些,成之染听到丫鬟斥责那后生:“堂堂汝南袁氏的郎君,哪有光天化日如此纠缠的道理?”
那女子才发觉亭中有人,蓦然间侧首望来,美目流转,浅浅从众人身上扫过,竟如一泓秋水般平静。
成之染对上她的目光,不由得一笑。
那女子目光微顿,复又打量她一眼。那郎君见众人窄衣挂刀,眉目间刚武之气盛重,免不得生出怯意,却又轻蔑道:“是几个军中莽汉,九娘子,快走罢。”
那女子一动不动,依旧盯着成之染。
于闺中女子而言,这未免有些失礼。成之染倚柱而立,手中仍拿着那梅枝,问那女子道:“小娘子,我们认识吗?”
她并未刻意掩饰容貌和声音,眼见得数人齐刷刷看着她,神色颇有些古怪。
那女子倒是面不改色,道:“许是从前见过罢。”
她音色泠然,又不失沉静,果然如人品一般清绝。
成之染笑着上前,施施然将那郎君隔开,打量他华服珠履,摇头道:“郎君,这位小娘子似乎与你并没有什么话可说。”
那郎君有一丝恼怒:“要你管?”
成之染也不生气,悠悠道:“良辰美景,何必来扰人清静?”
“你一介武夫懂得什么?”那郎君瞥了她一眼,傲然道,“风花雪月,与人共赏,方有意趣。”
成之染微微一笑:“如今她已有人共赏,你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