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升职手札(510)
两人寒暄一番,萧群玉道明来意:“我欲从军为佐吏。”
宗寄罗“啊”了一声,不由得看向成之染。
“战场上刀枪无眼,九娘子这般瘦弱,在军中可经不起波折。”成之染幽幽开口,声音虽不大,在一片空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萧群玉抬眸,如水的双眸亦是泠然神色,如同柔和嗓音中暗藏的清冷:“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军中也并非只有杀伐一路。”
成之染不由得一笑。
萧群玉接着说道:“行军作战,岂是靠蛮力?我愿为府主决胜千里。”
成之染哑然失笑:“九娘子,此话当真?”
萧群玉长睫一颤:“绝无半句虚言。”
成之染思索了一番,问道:“九娘子来我这里,家中可知晓?”
萧群玉有些迟疑。
那便是瞒着家里了。
成之染正要开口,却听萧群玉道:“我如今失怙寡居,家母只是内宅妇人,还有什么事是自己不能决定的?”
她生母早亡,口中的家母,便是嫡母谢氏了。
这般处境,几多艰难,成之染自然能体悟一二。她倏忽想起数年前在北顾楼,萧群玉留下的那首诗。
苦战寒沙净,倚剑破千重。
当时她不解这豪迈的手笔,如今在檐下打量对方寂寥的神情,蓦然间心神一荡。
“九娘子,借一步说话。”
第242章 终南
三人从前堂穿过,在庭中寻了个僻静角落,成之染径自道:“九娘子是个爽快人,我也不必弯弯绕绕。将军之号繁多,你可知今上为何另取一个‘镇国’?”
这问题颇有些古怪,宗寄罗想了想,突然好奇萧群玉的回答。
萧群玉略一思忖,道:“天意虽不敢妄自揣测,然而帝心广袤,家国之界,自非江南。我想这‘镇国’之意,不是为的将军守太平,而是为了让天下安宁、华夷一统。”
成之染闻言,不由得会心一笑,道:“衣冠南渡,情非得已,大河横断,有如天堑。慕容氏源出三晋,步步蚕食,窃据河北。宇文氏奸诈背主,割占关中,威逼河南。此二者,都是我大魏劲敌。依九娘子之见,又该如何?”
“自然是各个击破。”
成之染问道:“孰先孰后?”
萧群玉沉吟良久,缓缓道:“以关中为先。”
宗寄罗问道:“九娘子何出此言?”
“师出不能无名。宇文盛背主负恩,却自称承继伪周贺楼氏正统,是个明晃晃的靶子。我朝旧都东西二京都沦落于宇文氏手中,为大魏宗庙计较,绝不能容他放肆。更何况淮汉诸城被宇文氏窃据,北境多年不能安定,正所谓腹心之疾。与之相较,慕容氏倒在其次。”萧群玉说道。
成之染把玩着刀环,垂眸掩去眼底的诧异。没想到这绮罗玉户的娇娇儿,胸中原藏着百万兵。
宗寄罗道:“九娘子所言极是,可是若先打宇文氏,战线绵延千里,我军一旦入关,收尾不能相顾,很容易腹背受敌。”
萧群玉颔首:“事虽难,总归有破敌之法。”
她以宇文氏为鹄的,与成之染心中所想若合符契,至于如何处置慕容氏,却不是当务之急。
成之染问道:“宇文氏与徒何氏多年相争,仍气焰不减。老贼宇文盛,又怎好对付?”
宗寄罗不语。
萧群玉微微蹙眉:“宇文盛老奸巨猾,将旧主贺楼氏斩尽杀绝,坏事做绝,余威尚在,不好相与。他如今老迈,年月无多,等到他一旦身死,我军便立刻出击。”
“当年庾昌若北伐,也是如此乘势,”成之染叹道,“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么?”
萧群玉默然良久,道:“此为上策,自然还有其他路可走。然而上策最为稳妥。”
成之染不语,负手在庭前踱步,半晌垂下了眼眸,对萧群玉道:“我府中欲得知兵谋国之士,措置职方,参预帷幄。九娘子可愿做我的军府长史?”
萧群玉侧身一福:“定不辱命。”
宗寄罗不无艳羡道:“九娘子可是跃龙门了!”
成之染听她打趣,笑而不语。萧群玉临别之际,忍不住问她:“我与将军只一面之缘,将军如何知我姓氏?”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成之染道,“九娘子风神俊逸,令人见之忘俗,我差人寻访一番,自然打听到了。”
萧群玉一愣,失笑道:“竟然是这样。”
目送她登车远去,宗寄罗故作嗔怪,对成之染道:“萧家娘子一来,你就把岑郎君的长史之位许出去了。”
长史、司马虽为军府上佐,毕竟有先后之分。成之染知她不平,解释道:“萧九娘胸中有运筹,做长史也算是女承父业。行军之事,还要多多仪仗你这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