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升职手札(552)
萧玄龄半信半疑:“如此要事,会稽王为何不亲自告知?”
成之染道:“萧长史此言差矣,人有旦夕祸福,会稽王金玉之躯,如今已不堪重负,正是需要安心静养的时候。阁下若是为会稽王考量,难道硬要去打搅不成?”
萧玄龄打量她一番,道:“我身为长史,自当为主君分忧。兹事体大,若不能见到刺史,恕难从命。”
成之染一笑,从袖中取出会稽王手谕,让顾岱念给众人听。众人细看那字迹,确实是会稽王手笔。
萧玄龄还想再说话,被成之染挥手打断。
“我远道而来,身负金陵重托,与会稽王共商国是。萧长史如此多疑非难,究竟是何道理?”
她目光紧盯着萧玄龄,又徐徐从堂中扫过,众人纷纷垂首避开,却仍有佐吏一脸狐疑。
“我从金陵带来了国医圣手,这几日为会稽王悉心诊治,还要在府中多待些时日。诸位倘若心中仍有疑虑,不妨待会稽王好转之时,再亲自问询。”
见众人不语,成之染微微一笑:“怎么,诸位不肯?”
刺史府众人面面相觑,瞥见她的笑容,心中都有些发毛。
正迟疑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一道略显沙哑的嗓音:“都这么热闹,莫非是我来迟了?”
众人朝门外望去,一位身着绯袍的中年男子抖了抖广袖,施施然步入堂中,一见堂首案上硕大的刺史官印,眉头便一挑,斑白须发亦随之微动。
他的目光落在成之染身上,似是喟然,又带着几分深思。
萧玄龄开口问道:“太守何以来此?”
“我不来,如何向刺史交代?”这人笑了笑,朝堂首一拜,道,“刺史不过是染疾,诸位便如此慌张,荆州军府往日可不是这样啊。”
成之染与顾岱相视,心知此人便是南郡太守裴善渊。她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道:“太守来得正是时候,我堂堂镇国将军,承蒙会稽王病中托付,却不能代行刺史之责么?”
“镇国府协理四海军政,岂有不能之理?”裴善渊拱手,“难不成荆州军府,竟有冒犯将军之人?”
众人都不敢接话,裴善渊走到萧玄龄近前,问道:“萧长史可知,府中哪个敢以下犯上?”
萧玄龄看了他一眼。荆州境内大小郡国数十个,因州治江陵在南郡,南郡太守亦位高权重。别的不说,单单江陵的守卫,就离不开裴善渊。
他略一思忖,淡淡道:“我亦未曾见。”
裴善渊一拍手:“这不就结了?”
他负手在堂中转了一圈,对成之染道:“将军若有指示,尽管吩咐。荆州军府素来精干,定不负将军所托。”
成之染吩咐诸位佐吏各安其职,细细交代了一番。待众人退下,裴善渊独独留下来,重新与成之染见礼,感慨道:“镇国将军,竟如此风流年少,真是让老夫意外。”
他年纪不过四十出头,也算不得老,然而说话确是有几分老气横秋。成之染拨弄着刺史印玺璎珞,笑了笑,道:“方才诸君轻我年少,若不是府君及时赶到,还要我再多费些力气。”
裴善渊摆手:“将军信托,实乃下官之幸。”
成之染望着他道:“元郎举荐的人,我自然放心。”
裴善渊亦是一笑:“下官感念彭城忠武公恩惠,今日见到将军,仿佛想见其为人。”
窗外不知何时已阴云密布,秋风萧瑟,鸟声啁啾,聒碎心绪。
山雨欲来,成之染送走了裴善渊,便回到中堂,派赵小五星夜兼程赶回金陵,将此间音讯告知东府。
阶前寒雨萧索,打湿了刺史府一草一木。岑汝生来向她复命,会稽王父子的看守,都已换上了自己人。
宗寄罗见她仍愁眉不展,忍不住问道:“不管怎么说,此行倒也算安稳。你为何还不高兴?”
成之染轻叹一声,垂眸注视着案上印玺,道:“你觉得,东府会让谁来主政荆州?”
宗寄罗将朝中上下想了一遍,迟疑道:“荆州重任,须得能臣。四方守将之中,左将军桓不疑驻守姑孰,虽没有刺史之名,却是最为贤能的。若让我来选,就选桓将军。”
徐崇朝坐在一旁,闻言看了她一眼,道:“宗右卫亦是良选。”
宗棠齐官位相当,又做过南郡太守,对荆州颇为熟稔,倒也是合适人选。宗寄罗只是沉吟不语。
岑汝生轻轻笑了笑,他祖父官居雍州刺史,倘若能更进一步,到江陵主政荆州,自然是天大的好事。然而这种事,他不好揣测,于是安静地等待成之染发话。
雨声此起彼伏,帘外水雾迷蒙。成之染目光落在虚空,一时竟有些怅然。
桓不疑也好,宗棠齐也罢,他二人资历深厚,当得起荆州刺史之位。然而她远在东府的父亲,务要将荆州交给足够让他放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