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升职手札(565)
成之染私下对桓不识道:“桓郎君可愿意做兖州刺史?”
桓不识吓了一跳,半晌才勉强一笑,道:“太平侯真是开玩笑,我长兄驻守西府,次兄主政青州,贵盛已极,哪有一门三刺史的道理?”
一门三刺史不是没有过,从前成肃三兄弟不就是?只是这话桓不识不敢明说,成之染也没有戳破。她望着高冈之上的营垒,幽幽地叹息一声。
此去京门,成之染对昭远和襄远两个暗中留意。他二人言谈如常,似乎并没有听到东府的风言风语。然而随着成昭远十五岁生辰来临,立世子之事终究还是会不可避免的拿上台面来说。
数日后,东海徐家四娘子雅娘,如期嫁给了汝南袁氏的郎君。成婚那一日,成之染随徐崇朝一道回到了徐宅,徐宅上上下下紧锣密鼓张罗着,一派欢天喜地的熙熙攘攘。
成之染径自去往后宅徐雅娘闺房。徐家这宅邸原是先帝海宁公主所居,徐家人已经在这里住了十年之久,一草一木,成之染十分熟悉。路过一处院墙外,她赫然抬首,道:“这是二郎君的住处罢?从前那棵梧桐呢?”
那梧桐高挺,枝叶伸出院外,飘落的桐花满地,如今却空空如也。
主母钟夫人道:“刚入秋遭了雷火,那树枯死了,上个月让人挖走了。”
徐娴娘道:“这几天二郎还念叨,等来年春天,要重新栽种一棵。”
钟夫人笑了笑:“他呀,如今满心思还是花花草草的。”
成之染眼前浮起徐望朝稍显稚嫩的面庞,不知怎的,耳边始终回荡着那句“来年春天”。
她虽为长嫂,因有孕在身,徐家人个个万分小心,不肯让她多费一点力气。她乐得清闲,在屋中陪着徐雅娘聊天,不经意间往窗外一望,正看到成襄远站在庭中,从园圃牡丹丛中裁剪花枝。
他生得貌美,今日奉成肃之命来徐家帮衬,又是精心打扮了的,恍若芝兰玉树生于庭阶,一时间令观者瞩目。
徐雅娘见她出神的样子,打趣道:“三郎君每次过来,母亲都喜欢得不得了。人走了还要念叨许久,怪我们生早了呢。”
徐娴娘嗔怪:“都要出嫁的人了,说话还这么没遮拦。”
“我可没撒谎,”徐雅娘笑道,“阿姊眼中只有你未婚夫婿,人家说他‘郎艳独绝,世无其二’,那是没见到外头三郎君长成。将来他二人并肩,那就是琳琅珠玉,堪称联壁。”
谢鸾虽已与徐娴娘订亲,可未出其父丧期,至今尚未完婚。徐娴娘坦然自若,将那情景设想了一番,双颊已微微泛红。
成之染笑着对她道:“到了你大喜的日子,可别忘了让我这三弟过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联壁。”
正说笑之间,徐望朝捧着一簇牡丹花进来,邀功般对徐雅娘道:“阿姊,好看吗?”
成之染定睛一看,这分明是方才襄远修剪的花枝。徐娴娘也看出来了,道:“你抢三郎君的花作甚?”
“怎么是我抢?”徐望朝很是冤枉,道,“是三郎君让我送给阿姊的。”
徐雅娘欣然收下,感慨道:“若那袁氏的郎君,也这般细心就好了。”
吉时已到,袁氏郎君前来亲迎新妇。当他冲破层层阻碍闯到内室时,成之染终于找到机会打量他一番。
看上去是个俊秀的读书人,与徐雅娘倒是相配。
她并无深意,那郎君不经意间对上她视线,却肉眼可见地面色一僵。
成之染察觉,这目光倒是似曾相识。心电急转间一念清明,秦淮河畔,梅林亭中,他是对萧群玉纠缠不休的袁氏子!
造化弄人,这才短短一年,这位袁郎君就要娶妻了。
一抹哂笑自唇角浮起。那郎君瞧见,愈加紧张了,纵然有本家兄弟张罗着助威,举止依旧颇有些束缚。
不过,好在徐雅娘团扇障面,并未看得分明。
磕磕绊绊闹了好一场,新妇风光出阁,被徐家兄弟众人护送着乘车远去。主母钟夫人泪中带笑,在门前伫立良久,心中巨石总算落了地。
成之染受袁氏之邀,也一道去袁府观礼。众声喧哗的人群之中,她一眼望见了成肃。
这桩婚事是成肃一手促成,他一如嫁女之仪,为徐雅娘赐钱百万,又亲自到袁家祝贺,上上下下给足了面子。
新婿新妇拜完了天地,袁家便张罗着款待来客。新婿之父侍中袁放之受宠若惊,将成肃父女请到上席,把酒言欢,谈笑之间对婚事颇为满意。
以他汝南袁氏的门楣,迎娶徐氏女属实屈就了。袁放之溢美之词,让侍坐下首的成襄远有些看不下去。
他悄悄看了成昭远一眼,对方面不改色,察觉他的目光,也只是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