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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升职手札(930)

作者: 担花 阅读记录

成之染望着窗外飘飘白雪,道:“郎君镇守边城,至今已有六年。可曾想过回雍州看看?”

他的祖父岑获嘉早已病逝长安,父亲袭爵做了新野郡公,是雍州刺史李尽尘治下的南阳太守,父子之间,暌违多年。

岑汝生眸中浮起一丝光亮,又摇了摇头:“如今虏主新丧,北境纷扰,臣若是离开太久,只恐生变。”

“郎君,怕什么?”成之染笑了,“有我在。”

岑汝生略一迟疑,似乎在思考她话中之意。

“待来年开春,我要回长安。”

“殿下……”岑汝生难掩诧异,“新帝即位,殿下何不回京?”

成之染唇角浮起一丝浅淡的笑意。

戴震主之威,挟不赏之功,唯有山水迢递,才能抚平人心之间的惊涛骇浪。

“阿母!”徐长安突然从屏风后钻出来,把两人吓了一跳。

成之染皱起了眉头:“鹊儿怎么在这里?阿母有要事……”

她招手要让随从将他带下去,徐长安却如泥鳅般钻到她身旁,小手攥着她素服下摆,道:“阿母,我也想回京。金陵花花绿绿的,哪里是洛阳能比!”

成之染动作一顿。她叹息一声,将儿子抱到膝头。

屋子里炭盆烧得太热,烘得人头晕。

“阿母,我们为什么不能回京?”徐长安抬头看着她,眼圈发红,“我想吃华林园的果子,还想在玄武湖上划船……”

成之染替他系紧了漏风撒气的领口,道:“可是这里更需要阿母。”

徐长安急得就要掉眼泪:“我要回京!我也需要阿母!”

成之染小声哄着他,见岑汝生在一旁摇头,只得无奈地笑笑。

岑汝生思忖着回雍州之事,忽而听堂外传来阵阵脚步声。

温潜止来报:“殿下,金陵来使。吏部尚书王盘牟奉旨前来。”

成之染将徐长安塞给随从,道:“快快有请。”

宫门外,王盘牟被女婿徐贺朝搀扶下车。他仰头而望,喃喃低语:“洛阳北宫……”

宫门洞开,徐崇朝带人在道旁相迎。徐贺朝看到长兄,一时间喜不自胜。王盘牟不敢怠慢,赶忙随众人入宫。

成之染一身素服立于殿外,犹如风雪中一枝寒梅。

王盘牟三步并作两步,扑通跪倒在她脚下。年近不惑的吏部尚书,在长公主面前痛哭流涕:“殿下,殿下啊!先帝天年不永,朝廷百废待兴,圣上日日夜夜北望垂泪,只待殿下还朝!”

成之染扶他起身,将人请到殿中就坐。王盘牟呈上百官请愿书,成之染读了,也只是叹息:“北境纷扰,慕容怀衅。我若是离开,只怕会重蹈覆辙。”

“可殿下不归,圣上夜不能寐!”王盘牟拱手,道,“朝中上下翘首以盼,惟愿殿下回京辅政!”他瞥见徐崇朝一旁侍坐,又说道,“扬州刺史之职至今空缺,唯有中军将军足以担此大任啊……”

徐贺朝适时捧出个木匣。掀开时,铜印墨绶流光溢彩,正是徐崇朝当初在东府城用过的。

徐崇朝眸光一顿。他倏忽想起高祖在世时,亲手将印绶交给他的模样,那时高祖还拍着他肩膀说:“老夫宁有力,半子自成名。”(1)

他的目光从玺绶移开,望向门外。风飘细雪,模糊了所有视线。

“扬州要地,非高祖子孙不能居之。武陵王年岁渐长,可堪历练。”徐崇朝说道。

武陵王成思远,如今刚满十五岁。

王盘牟始料未及,手捻须髯思忖一番,道:“恕下官直言,将军生长于江南,根基亦在江南。父老相望,思之久矣。下官听闻令堂也颇为思念小郎君。”

徐崇朝陷入了沉默。

“四郎,”成之染开口,对徐贺朝道,“你侄儿昨夜梦到祖母了,带他回去尽孝罢。”

炭火哔剥作响,王盘牟瞳孔缩了缩,下意识去看徐崇朝,却见对方正轻叩几案,眸中晦暗不明。

徐贺朝难掩惊诧:“阿嫂……这……当真舍得?”

成之染似乎笑了笑:“洛阳苦寒,不如江南,鹊儿还小,受不得这些。”

王盘牟沉吟良久,道:“如此,也好。”

徐长安得知音讯,却没有意想中如愿以偿的欢喜。他拉着成之染的衣袖跟在身后,委屈得快要哭出来:“阿母当真不回去?只让我一个人回去?”

“鹊儿不是想金陵了吗?祖母他们在金陵等你,”成之染摸了摸孩子的脸蛋,道,“你若是想阿母了,将来就去长安。”

徐长安哭得伤心,颈间银锁哗啦啦作响。成之染缓缓闭眼,抱紧了懵懂的孩子。

王盘牟一行离开洛阳时,雪霁天晴,风吹历历。成之染站在城头,抬手拭去眸中湿意,徐崇朝按在她肩头的手,正微微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