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细作不对劲(165)
“此人是谁?”守捉使慕容诺曷钵威严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你但说无妨,本使自会保你性命无虞。但你若想在诸位大人面前欺瞒耍杂,那你便是自寻死路!”
众人一凛,守捉使官阶虽然低于刺史,但确是有实权的武官,统辖着伊州本地驻军,还可越级向凉州都督府密报,因此大家都不敢怠慢,凡是州将宴请,守捉使必列席。
魏明翰就是吃准了这一点,才当机立断将事情闹大,引几位重要官员过来见证,让林弘彦不敢随便杀人灭口。
“伊州作为丝绸之路咽喉,掌控着河西军三成的粮饷转运,”慕容诺曷钵话锋一转,目光如炬,身上威严尽显,“若有人截留本应运往安西的粮草,或者以次充好,枉顾将士生死,置大唐边疆安危于不顾——”
慕容诺曷钵逼近赵诚,从上至下俯视着他,威吓道:“此等行径,无异于通敌叛国!本使定将彻查到底,以正军法。若背后牵扯党羽,本使深挖细究,连根拔起,叫心怀不轨者,再无容身之地!”
“我只是一个传话的人,”赵诚并不害怕,瞥了眼崔元贺的尸首,“这崔元贺为何在此府中,背地里做了多少事,大人是否该查明?”
这话听起来像是推诿,却引人联想到林弘彦头上,可在场都是老油条,没人会武断地说出来。
慕容诺曷钵上前翻看崔元贺尸首,检查了他身上的伤痕和手上的茧,又从他靴子中摸出一把靴刀,魏明翰趁机大声道:“崔元贺杀向本人的招式乃河西赤水军行阵功夫,恳求慕容大人核对军籍,以确定崔押衙的真实身份!”
“你不必叫嚷,本使自会查明。”慕容诺曷钵不动声色,转向赵诚,“赵判官,你还没回答我是何人将祆教铜符塞给你?也未曾解释你跟崔押衙、魏都尉是什么关系?缘何出现在这里?”
林弘彦忍不住提醒:“赵诚,你可知此事非同小可,在真相未明之前,说话做事都需谨慎,以免误导调查方向。”
“两位大人一个唱红脸一唱白脸,莫不是想官官相护,暗示我闭嘴?”赵诚绷紧拳头,一脸愤懑决然,“我赵诚今日差点遭遇不测,幸得魏都尉来得及时,将我从崔元贺大刀下救下,不然,哼,这事不知会被歪曲成什么样子!今日我便豁出去了,也要为自己讨个公道!”
“大胆!崔押衙跟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你?”林弘彦脸都黑了,“你有私怨,冲着老夫来便是!何必在此颠倒黑白,指鹿为马?”
魏明翰也觉奇怪,崔元贺明明是冲着自己来,怎么变成举刀向赵诚了?赵诚到底在搞什么鬼?
殊不知这正是赵诚的计谋。他敏锐地捕捉到魏明翰的意图,但亦清楚直接栽赃崔元贺力度不足,林弘彦找个私怨的借口便能将事情抹过去。只有牢牢抓住慕容诺曷钵这名军中要员,逼他立下重誓彻查此事,才有可能制衡到刺史的行动。
“既然两位大人都已编排好我的罪状,那我还说来作甚?”赵诚倔强地回绝道。
慕容诺曷钵最恨别人说他徇私枉法、姑息养奸,赵诚那一番看似指责的话,正好戳中他的痛处。刹那间,守捉使脸色铁青,额头上青筋暴起:“你放心说就是!既然有人质疑本使的公正,私售军粮更是罪不容诛。不管涉及到什么官职,哪怕是皇亲国戚,本使必定一查到底!要是不揪出背后主谋,本使提头来见!”
“好!”赵诚干瘦的身体突然爆发出巨大的声音,“有请各位大人做个见证!”
林弘彦脸色一阵青一直白,此时局面已脱离他控制,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各位同僚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
伊州录事参军陆岩掏出算袋,突然展开黄麻纸:“依《天授令》,录事参军须实时笔录要案,明日直送鸾台!”
录事参军本乃七品小官,但因武皇新设“录事直奏”特权,可当众记录案情细节直寄中书省,其他官员都害怕办事不力被他记上。此时录事,分明是将这场私售军粮案的调查全程曝光,如此涉案人皆无所遁形。
林弘彦暗中恨得磨牙,他虽然表面权威,但下面的小官利用制度漏洞制约,常让他有力无处使。这崔元贺被杀之事,本有望在自己的操控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陆岩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
但他毕竟久经官场,懂得维护形象,当即换上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双手负于身后,语气沉稳道:“陆参军,你大胆记录,不必有顾虑。有任何需要,我等全力配合,务必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当下众人微微颔首,长史郑仁铠不知是附和,还是话里有话:“有林大人支持,此案必能迅速查明,还伊州官场一片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