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细作不对劲(229)
帐内炭火将熄,寒意渗骨。
“报——!”一名斥候踉跄冲入,甲胄上结满冰霜,“烽燧台全被镇安王的人占了!我们连派三批兄弟,都……都没回来!”
魏明翰右手的伤疤在烛光下泛着青紫,案上的沙盘插满代表吐蕃军的黑旗——最新一面,正插在城西三十里的鸣沙隘。
“军情有变,吐蕃先锋已过隘口。”他嗓音沙哑,“两万大军,今夜必至。”
帐中死寂。三千对两万,无烽火求援,无城墙可依——这仗怎么打?
赫连震突然一拳砸在案上:“妈的,干脆分兵!一路抢烽燧,一路杀进城救百姓,再派死士去端了那狗屁祭坛——”
“然后被各个击破?”陈庆冷笑,“三千人分三路,给吐蕃人塞牙缝都不够!”
所有目光骤然聚焦魏明翰。
他缓缓抬头,眸中血丝如网:“陈庆。”
“末将在!”
“带三百精锐,攻烽燧台。”魏明翰推过一枚青铜鱼符,“不惜代价,点燃烽火。”
“赫连震。”
“末将听令!”
“领五百人夜攀东城墙。”他指尖划过沙盘上一条暗渠,“诛杀镇安王麾下四门郎将,将百姓引至伽南寺,与将士家眷共进退。”
“末将领命!”
魏明翰左手猛地攥紧案角,木屑刺入掌心:“本将亲率余部死守西门。”他声音像被砂石磨过,“沙州若破,河西走廊洞开——吐蕃铁骑半月就能冲到凉州!”
赫连震飞快地扫了一眼,低声问道:“祭坛那边……不做突袭了?”
魏明翰不语,沉默良久才道:“她能理解的。”
帐外北风呼啸,如万鬼哭嚎。
城内,平日喧嚣的中央大街却死寂一片。酒肆的灯笼熄灭,青楼的朱门紧锁,连街边卖馕的土灶都冷透了。风卷着沙粒拍在窗板上,像无数细小的手在抓挠。
戒现被两名士兵反剪双臂押着前行,铁链拖过青石板,在空荡荡的街上撞出刺耳的回响。
“报告,带领佛教徒到处闹事的就是此人!”士兵大声向街头驻守的统领汇报。
“乡亲们!”戒现突然扯开嗓子大吼,声音在紧闭的坊墙间来回震荡,“与其等死,不如殊死一搏!你们真以为这几寸木门——”他猛地踹向路边一户人家的门板,“挡得住吐蕃人的火油和撞锤?!”
“闭嘴!”押解的士兵一枪杆砸在他背上。
戒现踉跄两步,反而笑得更狂:“你们这些刺史府的兵!本该刀口向外护百姓!”他扭头吐出一口血沫,“这条街上,多少大娘给你们递过水?多少姑娘给你们补过战袍?现在要亲手送他们去死?!”
士兵的枪尖抖了一下。
“我们……只是奉命维持治安。”年轻士兵低声辩解,不敢看戒现的眼睛,将他按倒在地。
统领的横刀突然架上戒现脖颈:“再敢惑乱军心,本将现在就——”
“杀啊!”戒现竟把脖子往刀锋上凑,“等吐蕃人到了,他们会怎么杀?”他血红的眼睛扫过街边窗缝里隐约的视线,“去年于阗城破,孕妇被剖腹取乐,孩童串在长矛上游街——你们真以为,帮镇安王屠完城,他会保护你们的老母妻儿?!”
戒现的话音刚落,死寂的街道上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婴儿啼哭——像是被惊动,又像是被捂住嘴后仍溢出的恐惧。
那哭声从永宁坊的某扇窗后传来,刺破了整条街的沉默。
统领的刀锋猛地一颤。
他身后的亲兵脸色煞白,握枪的手微微发抖:“将、将军……那是我家……”
窗缝里,隐约可见妇人仓皇的影子,正死死搂着孩子往暗处躲。可那哭声却止不住,在空荡的街上显得格外凄厉。
戒现冷笑:“听见了吗?等吐蕃人来了,这哭声会更多——然后戛然而止。‘
统领的刀仍架在他脖子上,可力道却松了几分。
就在这时——
砰!不远处传来木板砸地的闷响。众人回头,只见一个跛脚老汉拖着条瘸腿,正将自家门板硬生生拆下,横在街口。
“老东西!干什么!”士兵厉喝。
老汉不答,只是沉默地抱起一坛腌菜缸,“咣当”砸碎在门板前。酸臭的汁液混着陶片,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亮。
紧接着——
咔!咔!咔!沿街的窗后,接二连三响起钉木板、磨刀的声音。起初零星,而后越来越密,像一场无声的反抗,在夜色中蔓延。
统领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突然收刀,反手一劈——
铮!戒现腕间的铁链应声而断。
“本将什么都没看见。”统领转身,声音压得极低,“但若有人‘趁乱’抢夺武库……”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亲兵,“守库的兄弟,总得‘抵抗’一阵子,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