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你这话说的,”裴如仪无奈,“两家是邻居,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也是知根知底的。那孩子前几年是贪玩了些,这两年我瞧着,人成熟稳重了不少。”
“还有呢?”
“还有……妈妈瞧得出来,他对你也有那个意思。你们在一起,两家长辈都放心。”
“可我对他从来没有任何想法。”
她未必不知道温隽的想法。
也许他从很多年前就喜欢她。
但他天之骄子,何其骄傲,喜欢他的女孩那么多,他大概觉得,姜悯也应该这样,围着他转,对他温柔体贴。
姜悯冷眼旁观,只觉得可笑。
“温隽对你还是不错的……你也不要对他那么冷酷。”
姜悯好笑:“我冷酷?他有为我付出过什么,我又有辜负他什么吗?没有吧。”
一点似有若无的喜欢而已。
这样的感情,她不稀罕。
“你是不是介意他以前交过一些女友?”
“什么女友不女友的,我不关心。”
“那……”
姜悯回眸,静静看着母亲:“我不会喜欢男人的。
裴如仪震惊:“什么?”
姜悯放下剪刀,轻轻笑了笑:“您很意外吗。”
“以前中学读书那会,我成绩比温隽更好,却还是总有长辈、老师跟我说些什么男孩子后劲更足的话。”
“等我上大学,找工作。明明笔试分数更高,面试的时候,就因为第二名是男的,所以我被淘汰,他拿到offer。”
“女性想往上走的每一步,都这么艰难。我一直需要更多的努力才能竞争过那些男人。”
“这些年,我一直在面临着这种结构性的不公。我还要喜欢他们?”
裴如仪怔愣。
“更不要说婚姻。在现在的社会制度和生理结构下,婚姻对女性是一种制度性压迫。我很多年前就跟您说过,我不会结婚。”
“以后,您不用再跟我提这样的话题。”
她语气极其平和,没有丝毫情绪。
裴如仪没想到女儿会说出这样的话。
早年讨论这些话题时,姜悯总是强势而尖锐,语气很冲。她自己脾气也不好,说着说着两人就会吵起来。
几年没提这个话题,没想到女儿变了这么多。
声音更平静……但言语更加犀利。
姜悯说完这些,又转过身,继续修剪花枝。
她不期待母亲能理解自己。
裴如仪是老师,也有文化知识,但定安不过是个小县城,她在这待了一辈子。长辈们偏安一隅,生于斯、长于斯,不会体会到女性独自在外求学、工作的难处。
她只是不愿意再保持沉默。
她要说出自己想说的话,尽管她并不希望能改变什么。
裴如仪也沉默良久,过了好一会,才幽幽叹了口气:“妈妈知道你的想法了。但还是想问你一句,要是以后遇到合适的人,你也不考虑吗?”
姜悯已经修剪完花,她收好剪刀,擦干净手:“什么叫合适?像您和我爸那样,早年结婚时也挺门当户对的吧,不过也就是搭伙过日子。过了几年,过不下去了。离了。”
“这样的合适,我不稀罕。”
“我知道,我和你爸爸感情不好,对你的感情观也有影响。你不想像我们一样。”
姜悯点头:“当然。如果不是全心全意的爱,何必委屈自己。”
不得不承认的是,她是个非常理想主义的人。对于事业如此,对于感情更是这样。
如果不是全心全意的爱,她宁愿不要。
“*可是哪有那么多全心全意呢?”裴如仪颇为无奈。
“好了妈,我下楼去吃饭了,”姜悯无意再跟母亲讨论这样的话题,“您午休一会,我晚点回来。”
她关上房门,进了电梯。
等电梯门关上的那一瞬间,不知怎么,她的耳边似又响起裴如仪的那句话。
哪有那么多全心全意呢?
脑海中陡然划过一张清秀明净的脸。
那人哽咽着问她,这样的在乎,你懂了吗。
电梯门关上。
陡然下沉时,那一瞬间的失重感让她收回思绪。
……
在医院附近吃完中饭,姜悯在江边散步。
裴如仪要午休挺久,这会也没什么事了。她闲着,在想是回家,还是去什么地方。
想了又想,她在路边的一家咖啡厅坐下,靠窗的位置,喝着咖啡,看着阳光从梧桐树叶中穿过落下的光斑。
她看起了回明川的车票。
今天周一。周三回去的话……
回去的话。
会见到林绪青吗?
想到这里,姜悯给江雪姿发去消息:“去冬陵补拍素材的事,定了吗?”
江雪姿很快回复:“没。小林今天请假了,没来上班。我打算当面跟她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