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局,您到多久了?”
“都这么熟了,别叫我什么陈局了。叫我陈文昭,要是不好意思,叫声姐也行。”
“文昭姐,”姜悯一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客气什么。坐吧,”陈文昭帮她拉开椅子,又示意米唯坐下,“那个姑娘也坐。”
“我们安排了人在补拍素材了,你们有什么要求,随时沟通。”
“好。你做事,我放心的。这次想聊什么?”
姜悯问:“我准备了提纲,要不要看看?”
陈文昭摇头:“不看。咱们随便聊。”
“行。随便聊。”
“那我说说我的经历吧。”
姜悯欣然应允:“好。”
江浪滔滔,暖风吹拂。
陈文昭的经历远比姜悯想象得更为复杂。她的母亲未婚生子,曾被万人所指,后来带着女儿远走西北。陈文昭在那度过了自己的少年时代,开拖拉机、卖核桃、端盘子洗碗什么都做过,在困窘中艰难读完大学。
毕业那年母亲去世,她独自留在西北,白手起家,做了几年生意,攒了些钱。后来外婆病重,她不得不扔下那边的生意,回到冬陵县。那时乡镇文化站缺人,她随便顶了个缺,负责送戏下乡,后来不知怎么成了站长,再后来被一个老领导看重,一路提拔得飞快。
姜悯听她讲着青春岁月里的汗与泪,苦与甜。
从她身上感受到蓬勃的信心和想要做成一件事的精气神。她这个人的气质就是这样,始终明朗而向上。
姜悯大多时候并不发表观点,只是顺着她的话往下问:“那你接下来还想做什么吗?”
“我的精力还是在农村公共文化服务供给这一块。这些年,我总在想,城里孩子从小就知道什么‘芭蕾’‘贝多芬’‘新西兰’,而村里的孩子们呢?”
“城乡之间的鸿沟越来越大。我个人的努力改变不了什么,但我还是想做些什么。”
姜悯早先就听过她的一些经历,又问:“你从什么时候做出决定的?”
“我离异无子,下定决心不再婚育。说起来不怕你笑话,前两年才离婚那会,我总感觉,这后半辈子这么长,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过。”
姜悯摇头:“没什么好笑话的。也许大多数人都是这样,脱离了人群,脱离了轨道,反而不知道该怎么生活。”
“是啊。直到有一天,我送走了我突然生病去世的发小……就忽然想到,我死了,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我了。”
“我的一切……我存在过的痕迹,我的基因,就会彻底湮灭。”
“也不会有人再记得我。”
“我会被这个世界遗忘。彷佛我从来没来过这世界。”
她声音里略带伤感,但很快话锋一转,笑容里满是笃定:“从那一天开始,我想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姜悯静静听陈文昭说完,才说:“这也是我选择聆音的原因。”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也在想,如果再过几年,送走母亲,她似乎也没什么太多值得挂念的。
亿万年才来这颗星球上活一趟,她也想留下一些痕迹。
不过……现在,也不完全是这样。
她还有柔软的牵挂。
“想到什么了,笑容这么甜蜜,”陈文昭笑着打趣她一句,“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姜悯站起身,跟她握手,又问:“夏玥那孩子读书还顺利吗?”
“哈哈,她啊,最开始总是偷偷哭鼻子,被我发现了还不承认。现在好多了,别说,她逻辑思维相当不错。”
“我听她说话,也感觉这孩子读书不会差。”
“是啊。”
她们在风中漫步走下去。
道完别,时间也接近一点了。
抓紧时间的话,她们也可以去乡镇转转,赶上下午的拍摄。
“米唯,我们现在吃中饭,下午也出去。”
“好啊。我问问小林姐她们在哪。”
米唯打了电话过去,那边一直没接通。
她们今天要去四五个乡镇,最远的有八九十公里。也不知道现在到哪里了。
她们在路边吃了顿便餐,回到酒店。
姜悯收好电脑,准备出门时接到了徐遥的电话。
“小姜姐姐,来冬陵都不告诉我,不厚道啊。”
“你这么快就知道了?听谁说的?”
“不告诉你。你赶紧来啊。不然你会后悔的。”
“后悔什么?”
“你看看我刚才给你发的照片啊。”
“发了什么?”
姜悯放下筷子,点开照片。
……是林绪青的照片。
这人站在青翠的绿野,正捧着摄像机,拍着飞鸟。
难怪徐遥会知道。
“赶紧来啊,不然我把某人抓来做压寨夫人了。”
姜悯冷声:“你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