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桥生一生都困在三桥驿这方寸之地,见识有限,心性简单,并不是谭望认为可以共担压力同析时局的人。就如现在这般,不过几句话头,马桥生就乱了分寸。
但是,谭望也是没有办法,他现在已走上刀尖,马桥生好就好在还是会念几分旧情的人。
“本来孔方裘的案月前判下,按往例该过了冬再出发。废太子这事情来得突然,我也是临时受命。”谭望蹙了眉,面上疤痕更显几分凶意,“这趟水太浑,不止是流放的人麻烦,就是我手下队伍里的人,都不知被几波人收买威胁过。大家各有目的,再不是从前的一条心,这一趟能不能平安到达凛州都很难说。”
这是马桥生没想到的方向,不觉一震:“那你是不是也……”
“嗯。”谭望细看了一眼面前老者眸中的担心,直言道,“威胁我的人倒是没让我做什么复杂的事,只是要求我像从前一样,从前如何走这一条流放路,这一次也要那么走。”
“从前一样?”马桥生反应有些慢,很快又因前话一凛,“威胁?”
“也没有明确说出威胁。”谭望自嘲一笑,“只是我在都城的门路,在这条路线上的合作,往日流放路上的作为,甚至是我藏在凛州的那个人,对方都说了出来。不过马叔无需多忧,巨人与蝼蚁划道,不过是想它听命行事,我不与反抗,自无伤你们。”
马桥生这回反应过来了,甚至都没问那威胁的人是否知道他与谭望的关系,能知道那么多的人,还能有什么不知道。
“那让你办事的,是此次同行的刑部司狱许大人吗?”马桥生努力思考。
谭望却是摇头:“我也不知。但是不重要,现在的我,只能尽量像以前一样行事。”
走一样的路,行一样的交易,做一样的决定。
所以,谭望在废太子跳下山去救人时,如往日一般先全自身等了绳索上腰才追下去。又如从前一般,为合格押送,尽量减少途中犯人的死亡而选择了给那自杀的女子一些伤药。若不是废太子举了石头要挟自尽时,许大人给了他一个眼色,谭望其实不会给出更多的药,更不可能提前用马车带她们过来找刘老五。
像以前一样,并不是很容易。
“马叔,我今日据实相告,是想托你一件事。”谭望站起,躬身作揖,“若我此行不归,还请马叔找人去凛州与她说清来去。并非我易了心,实在是造化弄人。”
马桥生唏嘘前扶,一时竟无暇细思自身是否会被挟裹。
按从前一般行事,那么在三桥驿,钱自是还要抠的。
驿卒田虎,便是在马桥生与谭望细谈许久后,被唤入屋中交代了此行流放犯的身份,以及各羊的肥瘦程度。
而在不多时后,这些消息又在田婆子的馒头夹大肉的攻势下,落入了她的耳中。
此次北行凛州的是一个五十人的队伍,不似从前谭望打头,这次队伍里最大的官是刑部司狱许律,护送队伍的便是包括谭望在内的十人衙役。
流放犯总体来说可分为六户共三十九人,身份最为特殊的废太子和废太子妃自是不提,然后便是和废太子有亲属关系的曾经的国舅爷宣宁侯一家,以及曾任废太子老师的秦太傅一家,最后和废太子有关的还有她曾经的奶娘一家。不难看出,这后面的三家能在这儿,多少都和废太子女扮男装之事脱不了关系。
还剩下的两家,一家是几年前便曾经流放凛州还途径过三桥驿,两次流放两次复起,这回已经是第三次被流放的卫家。另一家则是这回的大肥羊,一家就占了三十九流放犯中的十九人的前户部郎中孔家。
田虎蹲在灶边吃着田婆子给他整的馒头夹卤肉,油乎乎地叭叭叭地抽空说着孔家带上路的两头驴子车,又感叹那废太子和秦家也不知怎的,曾经的身份贵过孔家,在谭头口中却是榨不出半点油水的柴羊。
怎么的,能是怎么的,这可不就是戏本子里常唱的好人不好命,坏人乐逍遥么!
田虎说着说着,感觉旁边好久没声儿了,歪头一看,灶口田婆子正在偷偷抹眼泪。
“咋了姑婆?别担心啊姑婆,虽然这回好几家柴羊,但是孔家足够肥,周孝出马肯定能榨出不少钱,少不了我们的。”田虎想不通田婆子有啥可哭的,只能往她是怕穷鬼太多这趟分不着太多钱上合理想象,毕竟她的确挺缺钱的。
榨,榨死那个贪官!
“姑婆不担心,这不是走神被火头熏了眼么。”田婆子胡乱抹了两下脸,对田虎露了个笑,站起身拍了拍一旁的黑饼子堆,“刚说刷点酸水是吧,光刷一刷就在表面可不行,看姑婆给你露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