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江芜被冲击了太多。之前杜引岁与李家人说的那些话,是她没想过,也不敢想的。她甚至不知道这张叭叭叭的小嘴,下一刻还能说出什么将她的心捏来拽去的话,又……是不是真话。她还想听,却又觉得不该听,不敢听。
只听不听的,也从来由不得江芜做主。
“在狱中时已经告诉过你,我手中的那碗汤是我被击中了膝盖才泼到你身上的。那就是个局,你我都是受害者,我们都没有错。”杜引岁说罢,又顿了顿,“算了,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告诉你那两次自尽是为什么吧。就……当初我娘死了,我爹送我进宫攒为娘复仇的银子。都城出来那日,我看到我爹娶了害死我娘的女人,他们还有了孩子,甜蜜得很的样子。真想变成鬼撕了他们!”原主听到那锦国大赦时,确实很想。
随着话音落,杜引岁不知何时盘上手的石头砰地一下敲在了身下的旧门板上。
原本只当杜引岁又在编故事的秦崇礼听着说到最后时的磨牙声,再看那门板上的凹凹,只能……又信了。
“这门板旧了,轻点。”江芜将木碗的水倒进竹筒,放在杜引岁的身边,“喝点吗?”
杜引岁:“……”
怎么回事?都说了七分实话了,怎么一点都不信的吗?
自己还想给老头子打个样呢!
背着手离开的秦崇礼听懂了。
原来有这么深这么多的愧疚感吗?对李家,对杜引岁,对他,对更多人,甚至……是对帝后吗?
哈,她又没拿脐带勒住所有人的脖子让他们说她是男娃,为什么要有那么多的愧疚感!
孩童不过一张白纸,谁在上头绘下了这糟糕的一片愧疚!
又是该死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这世上,还有没有公道。
要抽走那些不该存在的愧疚,江芜才能活,才能重新活。
秦崇礼明白了杜引岁的意思。
只是,该如何让一个乱愧疚了这么多年的人减少愧疚?是只言片语能做的吗?
还是……秦崇礼想到这些日他苦思的事。还是要与江芜拼出那可能更伤她的“真相”?如果那真的是真相,江芜这些年……岂不是活在一场幻梦中。
要救吗?能救吗?是救还是推向了更痛苦的地方?秦崇礼懂了那小杜姑娘最后振聋发聩的一问。
那么问题来了,自己说故事的能力远不如杜引岁,江芜不信她,会信他么。
暂时离开的秦崇礼努力思考,不过在杜引岁眼中,就是无情的老头子没有帮忙的意思,跑了。
杜引岁不甘地看向一点儿不搭她话茬的江芜:“我没骗你!”
“嗯,你没骗我。”江芜配合点头,“你要去……嗯,解手吗?还有时间,我可以扶你。”
杜引岁:“……”气到不想说话。
江芜没有再问,只是看向脸颊也气鼓起来的杜引岁,在这个经历了太多的早晨,突然有一点点想笑。
谢谢你,你是第一个说我没有错的人。
便是骗我哄我的,也真的……很好听。
第20章 “你不需要狻猊了,现在你有猪了。”
话说,李家在三桥驿时亦花钱买了十日的粮食,现在每餐也就去衙役那边领些热水喝。
在木板车处吃够了瘪的李大勇,回到原本的地一蹲,许久不语。一旁气红了眼的李小娟亦对树坐着,不时脚尖用力地碾踹几下树下土,泄愤一般。
原本以为手到擒来的事情,不曾想竟搞成了这样……孙喜娘愁肠满腹地从包裹里摸出两个碗,往衙役发放食水的篝火边走。
不过一个小小的伙房宫女,怎的就有那样的口舌,怎的就敢说那样的话。
三言两语,将她这个有哺乳之恩的奶嬷嬷打成了领月钱领赏赐的普通奴婢,将江芜剥去了罪责成了最无辜之人。且不论那小宫女说的话是胡言乱语还是有些道理,把事情变成现在这样,她还有什么立场和理由去折磨江芜?
若是……她不能折磨到江芜,那她便没有了用处,难道就真要在北地当流人就此一生吗?
孙喜娘排到领水的队尾,捏紧了手里的碗,看着前面就没隔几个人的江芜,心中涌出的是浓烈的不甘。她不过一个奴婢,为了生存为了儿女已经付出了太多,江芜无辜不无辜从来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得完成自己要做的事。
冒着热气的水碗被放到了手边,李大勇没拿起,却是抬眼看向又在给李小娟递水碗的孙喜娘:“娘,江芜为什么会武?”
孙喜娘微愣了一下,而后苦笑:“是啊,她为什么会武。她不可能会武……大勇啊,你会不会弄错了?其实她刚才只是碰巧挡住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