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穿]在乱世抱紧死对头大腿(139)
冬日的山林失了夏日的颜色,只有光秃秃的树枝和褐色的地皮,唯一的亮色,只有从尸山下流淌出来汇聚成一大滩的血水。
他抱着她,在这样一片寂寥荒芜中缓缓走远。
赤色的马儿或许是受气氛感染,也或许是它认得这个数月之前它驮着从复州城奔逃出来的姑娘,它引颈长嘶,发出彻骨的悲鸣,它高高扬起前蹄从泥滩上跨过来,在赵九重面前低下了身子。
赵九重将贺岁愉放在马上,然后翻身上马,将她护在怀里,用身上的蓑衣为她挡去瓢泼的大雨,即便自己雨水绵绵不绝砸在自己身上,也毫不在乎。
山岭的强风吹过光秃秃的树枝,吹动他乌黑的发丝,他牵动缰绳,高叱一声:“驾——”
昔日带着贺岁愉从复州离开的时候,她畅快的笑意还在他的耳边,她的嬉笑怒骂,无不令人开颜。
而如今,她只是紧闭双眼,了无生气地靠在他怀里,如果不是他扶着她,她就会立刻滑下马去。
她再也不会发出那样畅快的笑意,也不会得意洋洋地向他炫耀她又挣了多少银子,更不会像从前那样尖酸刻薄地故意讽刺他。
她再也不会同他说话了。
他想起那时她呆呆地趴在马上低语的那句,不由得跟着回忆轻声重复:“好马儿,快快跑。”
让寒风更猛烈地从他周身刮过。
只有刺骨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他的脸颊时,才能让他心中的悲痛逐渐麻木。
***
赵九重抱着贺岁愉的尸体回了永兴城。
永兴城死者十
之过九,尸体被清理过后,有许多空下来的没有主人的房屋,军队专门划了一片区域,用于安顿军队的士兵。
但是赵九重没有回军队里,他在外面找了一间空屋子安置贺岁愉。
他弯腰将她放在床上,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她紧闭的双眼,一颗心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针不停地扎,戳得他千疮百孔,有痛难言。
唯一让他稍感慰藉的,是他找到了她的全尸,入城这几日,他见过太多残缺的鲜血淋漓的尸体,她的身体起码还是完整的。
就如同他之前见过她的无数次那样。
他的目光落在她素白的脸上。
忽然,他的脑海中闪过什么。
他感觉到了一阵强烈的不对劲。
他们的军队入城已经足足有三日了。
贺岁愉至少是在入城的那一天死的。
可是,人死了三天,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他见过死去三日的死者,绝对不会像她现在这样体面,除了脸色过分的白以外,几乎和活人无异,就像睡着了一样。
一个让赵九重激动万分,难以抑制的疯狂念头从他的脑海中产生。
但是,又有一盆冷水猝不及防地泼下来,泼醒了他。
在乱葬岗找到她时,他就小心翼翼探过她的鼻息,仔细摸过她的脉搏,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既无鼻息和脉搏,可是又不像死去多日的模样。
他抱着怀疑的态度,不信邪地再度去摸她的脉搏,还是什么都没摸到,只有一手的冰凉。
赵九重不肯轻易放弃,也许是他技艺拙劣所以才摸不出来。
她一定还活着,抑或有活下来的希望。
他现在就去找几个大夫过来看看她的情况。
也许还有生机。他这样想着。
原本像提线木偶一样的身体重新又充满了力量,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找大夫,好验证自己的猜测。
他关好门,骑着马飞快地朝军营驰去。
原本的永兴城,人都差不多死绝了,哪里能有大夫,所以,赵九重要想找大夫,只能去军营里请随军的军医。
***
赵九重火急火燎请来了军营里的军医,他还特意拉了医术最好的那一个老头儿。
老头进来一看,勃然大怒:“臭小子,戏弄老夫是不是?火急火燎把老夫抓过来治一个死人!”
老头儿转身就要出去。
赵九重立刻横跨一步,拦在他前面,“周大夫,请您再仔细看看,她一定还活着,人死三天绝对不是这个样子的!”
老头往出走的脚步一顿,满脸犹疑,指着贺岁愉质问:“你说她死了三天?”
不等赵九重再说话,那老头儿便凑过去仔细看,“你小子莫不是唬我呢吧?”
“还请您仔细看看!”赵九重恳求道。
老头拉起贺岁愉的一只手去把脉,眉头皱得很紧,又换了一个地方,把袖子往上掀了一点,手指搭在手腕上仔细感知,他拧着的眉头猛然一跳,“还真是活的!”
赵九重瞳孔一震,激动得猛然站直了身子,“砰——”一声撞在了木床的顶架上,但他顾不得撞疼了的额头,满脑子都是大夫刚刚说的那句:“还真是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