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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蟾香(15)

作者: 西鸽屿 阅读记录

康修铭打开那只铁箱,取出其中的药品递给他,顺道瞅了眼,眼尾梢意外上挑:“北京吴裕泰茶庄的好茶,那位云小姐倒是有品位。”

贺聿钦未去理他话语中的意味深长,自顾解衣上药。

还是康修铭眼快,发觉那领口的扣子处,竟卡了一根细长的黑发丝。

他摇头一笑,在一旁单座沙发上坐下,暧昧揶揄:“那位云小姐呢,倒也是个知疼着热之人,心思细腻又体贴人,且还是医生,与你这般身份也般配,你若真上了心思,也未必不可。”

贺聿钦抬手将裹伤纱布掷入垃圾篓子,正色抬眸瞧他:“别胡乱说话。”

康修铭只微笑看着他,视线有所指。他顺着低头扫视,才发觉领子上的那缕青丝。捻出来细看,回想起来,大抵是她起身时挂上的。如今细想,当时的确听见她轻嘶了一声,那时只以为她头撞得痛了,现在看来并非如是。

贺聿钦指尖绕着那缕头发,反应过来,原来,她那时视线落在他领口,是为了这个。

青丝黑而柔,想来是一头养得极好的头发,用的似乎又是玫瑰香味的发油,她好像尤为偏爱它。

康修铭见他看着那缕细细发丝,想得出神,会心一笑,倒也不讲这个了:“你此番回去,该在哪处落脚?”

贺聿钦回神,将那发丝一拂,继续上药:“北京。”

“明知山有虎,却仍偏作这采樵人。“康修铭长叹,“你尚且在美时,那群老狐狸便想杀杀你的焰势,你若此时回去,又不知要掀起哪般血雨腥风。”

贺父贺嶐将军,因在两系交锋时期持中立态度,主张和平解决,未予己方以援手,而被同僚软禁于北京。足足三月,未有一丁点消息传出,好坏全无,为的就是逼其独子贺聿钦以己换父。这不但是在给贺嶐施压,也是给贺聿钦的一个警示。

贺聿钦面色沉重:“父亲独身在京,我若不顺那帮人的心思北上,只会叫他们觉得父亲是一步废棋,这会让他的处境更艰。”

康修铭愈想心中愈忿,皱眉痛斥:“那帮人简直背恩弃义,同支派系,竟不顾昔日共事情谊!”

“军阀割据,绝非大势,终有一日我们会完成统一。”贺聿钦将纱布一把扯断,面容冷静。

路漫漫其修远兮,何其之难?康修铭长叹。

贺聿钦起身穿好衬衫,将香片罐子放进皮箱里,恰好摸到里袋的佛珠。他顿了下,转身问:“聂家那边怎么回的。”

“今日下午方回了电报,仍旧没改口,执意请你将家中晚辈的尸骨带回去。”康修铭的叔父康秉,是聂家的三姑老爷,二人关系还算亲近,是故他对聂家较为熟悉。

康修铭唏嘘道:“原本活生生的一个人,如今就算千百般使法子,也只能带回盒骨灰了。”

“届时,我会直接北上,将聂理毓骨灰送回聂家一事,只能拜托你了。”贺聿钦道。

康修铭应下:“你放心,我会处理妥当。”

“只不过有一点,我很好奇。”康修铭的手指关节处在沙发扶手上叩了叩,“聂理毓此番去美国,究竟是去做的什么生意,竟死在归家的轮渡上。”

贺聿钦将袖口的袖子翻下来:“说是去谈石油生意的,却也未必了。”

康修铭笑回:“是了,去年年末的那场内阁大乱斗,虽说是政场上的事儿,可也叫聂家商行大出血。只怕是白花花的银元滚滚往外抽,聂老太爷叱咤生意场多年,这回也得是和血吞牙,捱着受了。”

“但按理说,聂理毓身上应当有订货契约,可尸检时,没有搜出来。船员翻了他的皮箱,也是一无所获。”

贺聿钦说:“可想而知,事之重大,被人惦记上了。”

康修铭笑道:“我总想,这笔钱若是把握在我们手中,才能发挥出最大用处。”

“十里洋场里,谁人不知,康家金过北斗,怎地还会有康公子叫缺钱的一日?”贺聿钦调侃。

康修铭也笑:“要做真事业,钱,是如何也不会嫌少的。”

第6章 月暗笼清雾(1)

五月卅这日,邮轮停靠,补充物资。

兰昀蓁与周缨馨正在餐厅吃饭,身旁端着托盘的侍应生,递来熨烫平整了的新报纸。

周缨馨捻餐巾,擦了擦嘴,接过报纸看起来。不过少顷,她惊呼:“小蓁姐,你看这个!”

兰昀蓁握着刀叉的手停下来,抬头看她,周缨馨把报纸折半给她,点着头版的大号字标题:“上海公共租界有工人运动爆发,死伤了好多人。”

她眉头微微颦起,往标题下扫去,耳旁是周缨馨在忿忿“世道为何这般不安生……”,而入眼的却是另一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