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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蟾香(171)

作者: 西鸽屿 阅读记录

兰昀蓁闻到了那股淡淡的茉莉幽香,不知为何,心中便觉安宁。

屋外传来了女孩子们的嬉笑声,想来当是扶楹换好了衣裳,正同弥月玩闹着。

许久未曾听过这般肆意且畅快的欢笑声了,兰昀蓁想着,眉眼间都柔和几分。

待到她的栩鸢成长之时,世间的孩子们当是都可以如她们一样,无忧无虑地嬉耍了罢。

……

贺聿钦比任何人都要早知晓贺嶐病故的消息。

兵工厂爆炸一事后,肺部中弹的他由康修铭紧急救出,抢救后秘密护送至保定,自此改名换姓,匿迹销声。

军校虽已停办,但好在保定仍有可信的昔日同窗,掩盖搜捕不成问题,唯一难的是,与外界通信。

他无法使用贺聿钦这一姓名,亦无法于众人前露面,其时唯一可行的办法便是登报——在《北京晚报》上刊登一则寻人启事。

内容如下:

[寻人,何邹玉文,女,年三十七岁,河北保定人。

于民国十四年五月二十七日早晨六时,由保定东关外河边散步,至今未回,渺无人踪。

如有知其下落者请赐信,备有重酬,恪不失言。]

落款为何卿谨启,其下附有收信地址与电话。

这是他与父亲在四年前返沪时,便约定下的暗号,用以在特殊时刻联系对方。

何与邹,分别代表贺与周,玉文乃是他母亲的字,何卿代表他,至于下方的电话,则是胡诌充数的。

贺父刻意等了一周才来信,信中言:何邹氏已被吾寻到,然其落水后染寒症,沉疴宿疾,病在膏肓,恐命已垂末,曾病中呓语,汝若不便,无须再见,只盼吾儿珍重安好。

自此,通信中断,这或许亦可视作贺嶐的临终遗言。

直至他病故后,各方对贺聿钦的忌惮方少几分,连从前贺宅周遭的严密监视也一并不见。

他终得以动身,回到老宅时,府邸的红漆大门是敞开了的,清冷寂寥的宅子中传来女孩子们清亮的言笑声,凭添几分鲜活气息。

贺聿钦踏上石阶,透过敞开了的门,望见院落中的两个女孩子。

其中一位身着雪青色绣花海派旗袍,背对着正门,此刻倚靠在鹅黄的木槿树下,春风轻轻拂动起她的青丝,亦吹散了枝丫上的荏弱花瓣,蓦地给他一种熟悉之感。

昀蓁……?

落英霏霏,模糊了视线,他一时间怔忡。

另一俯身于地面上拾起花瓣的姑娘起身了,转过头来,露出弥月的脸庞。

她正笑着将满掌心的花瓣递给木槿树下的女子,转眸瞧见门口的人影,霎时间便愣在了原地。

“少……少将军?”弥月口中呢喃。

耳畔风声吹过,扶楹未能听得清她的话,只瞧见她嘴唇微微翕动了。

“弥月,你在说什么呀?”扶楹正问起,便瞧见从堂屋中出来的兰昀蓁。

她的臂弯里挂了一件薄外衣,目光寻至扶楹,朝她温和地笑了笑:“单穿着旗袍还是有些凉,把这件外衣添上罢。”

弥月听见兰昀蓁的声音,猛地回过神来,忙转头抬手指给她看:“小姐,你看!那是少将军!少将军回来了!”

兰昀蓁的心中蓦然悸动,抬眸顺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望见那一人直挺挺地立在大门口,亦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

二人视线对上的那一刻,她只感觉自己心脏跳动得厉害,险些要蹦出胸腔,耳畔只余下怦怦的心跳声,旁的再也听不见。

兰昀蓁的眼眸渐渐湿润起来,她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好深吸一口气,以平复几近缺氧,一片空白的大脑。

木槿树下的扶楹终觉察到了二人情绪上的不对劲,她向后瞧了一眼,先是圆睁了眼眸,脸庞上浮现出热切的光亮,转而迈开大步奔向贺聿钦。

“二哥——!”扶楹直扑进贺聿钦的怀中,后者亦张开手臂抱住她,却仍抵不住小丫头的激动,被撞得往后倒退几步。

“二哥,你终于回来了……”她再也压抑不住心底的痛,放声大哭起来,“爹不在了,我们没有父亲了……”

兰昀蓁见状,不忍地撇开目光,以帕子掩住脸上的情绪。

他二人的视线短暂分离,贺聿钦低首抚摸着小妹的头发。她已比上一次相见时高出了许多,身上不知为何穿的是昀蓁的衣裳,亦难怪方才视线模糊时,自己会将她错认成昀蓁。

“二哥还在,扶楹无须再害怕。”他低声安抚道。

屋里的冯珍葩听见了庭院里的动静,跑出来一瞧,未曾料想竟是意外之喜。

她看了看贺聿钦,见他整个人完好无损,平平安安地站在那儿,又转眸去瞧兰昀蓁。

“聿哥儿回来了。”冯珍葩笑着道,似又是特意说来给她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