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蟾香(2)
真是个奇怪的人。
兰昀蓁不动声色将手背过去,遮掩着把票据塞进蕾丝手套里,即便看不真切也望向他:“缨馨请你来的么?”
贺聿钦轻轻皱了下眉头,未出声。
她正心疑,但待到听见他身后传来另一个声音,才知自己闹了多大一个乌龙。
“是云小姐在外面?你这人太不绅士,还不把人请进来坐?”
门被贺聿钦打开一半,他侧身向里,兰昀蓁得以看见房间里的风光。
康修铭正坐在桌边,面带微笑冲她招手,桌上摆着西洋酒和酒杯——他们方才是在谈事。
兰昀蓁骤然恍悟,心中略窘,却不愿露在面上,知是自己误会了他:“抱歉,我认错了房门。”
这房间是他的,而自己的那间恰巧是下一层楼相同的位置。
人潮混乱时,她同样跑得急,下少了一层楼。
她后退几步,是要返身下楼的意思,却听见他道:“枪响不久,你现在返回去,怕是不安全。”
兰昀蓁抬头望着那被阴影笼住的硬朗面庞,正琢磨着他这话是何意思,只听见几道沉闷的踩在软毯上的脚步声,房门被康修铭彻底打开,屋内的光亮漫向走廊,贺聿钦的脸瞬然明晰。
他依旧静眼瞧着她。
“先进屋再说。”他道。
兰昀蓁借光看着,瞧清楚了他的神色,十分平静,那双漆黑又幽深的眼正垂着看她。
灯光明然之时,四目相对,二人都没有要躲避的意思。
这位少将军倒很是清寂。
她莫名有这样的印象。
康修铭邀她入室:“听见枪响被吓坏了吧,开枪之人还未被找到,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走不安全。先进屋坐会,等他们弄清了怎么一回事再回房也不迟。”
兰昀蓁只好应下来。
进了屋,才发觉贺聿钦住的这间是头等舱。房内灯光明亮,空间宽敞,不像她与周缨馨在楼下住的那间,两人住着显得有些逼仄。
想到周缨馨,她转身看向贺聿钦,他刚将门关上:“缨馨如今一个人在房间里,可否要将她接来?”
思量着周缨馨是他的表妹,她才问出这话。
说来极巧,她因临时改动行程,匆匆忙忙要回国,而周缨馨则是因着学业,耽误了上一趟邮轮。
两个未提前买好票的人各花了高价弄来了船票,素未相识,却也因这巧妙极了的缘分,只得挤住在一间内。
贺聿钦拾起床上那件军装,背对着她穿上,系着扣子:“她知晓如何做,此时当会安分待在房间里,不出门也最好。”
兰昀蓁点了点头,见康修铭为她倒了一杯西洋酒,递给她:“坐吧,看你脸也失了血色,喝点酒暖暖身子。”
她站在沙发边踌躇了会儿,想来在这场闹剧平息下来前自己再难回舱,便道谢接过酒杯,在沙发一隅坐下,听他接着问:“这个点,怎么没在房间里休息,跑楼上去了?”
“听闻今夜有酒会,我便去楼上看了看,没想到碰见这种事。”兰昀蓁早已备好应付的话术,要欲再逼真些,便略惨白着脸庞,勉强一笑。
康修铭深以为然:“这枪声是来得突然,闹得人心惶惶的。”
贺聿钦整理好了外衣,在唯一的单座沙发上坐下。
兰昀蓁低头抿一口洋酒,余光却是瞥见了——沙发位置很多,他挑了个离她最远的坐下。
她想了半刻,收回视线,双手静静地拢着杯子,端正放在两膝上。玻璃杯上有刻花,她的拇指仔细摩挲出轮廓。
“云小姐,你受伤了?”康修铭正坐下时,无意瞅见她裙子上的血迹。
闻言,她抚摸着玻璃花纹的手指忽地顿下来,身子略僵地低头看,是膝盖那处的布料沾了血。
拇指盖大小,周围还沾染着几许绿豆大小的血点。
恍惚间,好似又闻见窗外拥进来的海水的腥味。
她微张着口,眉头细细拧起,一抬眸,却发现贺聿钦此刻正注视着她,和她裙上的血迹。
“跑下楼时曾被人撞倒,许是那时候磕伤的。”兰昀蓁窘迫道,“请问这里可有碘伏和棉签?”
这并不难解释,她今夜脚上穿着卡其色的镂空皮鞋,鞋面上被别人踩上了脚印,只消一眼便能看出。
不必细想,便可推测出今夜众人逃跑时的混乱拥挤。
贺聿钦起身,跨了两步,从床头柜下方拿出了药箱给她:“浴室方便清理。”
“多谢。”
她不敢耽搁,只怕在这二人的目光中自己露出一丝破绽。
进浴室后便锁上门,将药箱搁置在盥洗台上,反复确认过裙面布料上的血迹不至于引起怀疑,才真正得以安心稍许。
那张进门之前,那张匆忙塞进蕾丝手套里的票据仍静静地躺在其中,兰昀蓁将那灰黄票据拿出,思索着该换个保险的地方藏放好,一时间却又找不到更合适的处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