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蟾香(211)
遗嘱应是一个月前便立下的,还未来得及改动,聂岳海便死在兰昀蓁手中。
与聂纮和聂缙不同,聂绮自百般盼着兰昀蓁将婚离掉的。
“早几个月之前,我便瞧见贺亥钦来聂家寻过老太爷一回了。”
灵堂里,聂绮紧跟在兰昀蓁身后,絮絮聒聒道。
“他定是不愿同你和离的,你比一比,你年轻貌美,有才又有能,可他呢?一个带着克妻名声的男人,若是连你都失去了,哪还能寻到愿嫁给他的名门闺秀做太太?”
兰昀蓁抬手,漫不经心地轻拨弄着黄花梨翘头案上,素净花瓶中的白菊,低眸瞧着蔫了的花瓣,容色淡淡,并未接她的话。
聂绮瞅见她这副脸色,也不恼,走到她身旁另一侧:“姨母是过来人,免不了要提醒你一句,这种将你后半生都算计去了的男人,可绝不能留着过日子。”
一语了,她稍侧头又瞅了眼兰昀蓁,见她仍不动声色。深吸一口气,还欲再添油加醋几句,方张嘴,便被迫戛止。
“你听听你在说些什么!”聂纮缓步而来,攒眉打断聂绮,“今日是爹出殡的日子,你还嫌近来府中不够乱,在这撺掇着昀蓁和离?”
聂绮的丹凤眼睨着他,剜了眼:“你百般阻拦昀蓁离婚,不就是为了爹留给她的那份遗产?”
“我可与你不同。这世上,只有女人会疼惜女人,我好歹也是看着昀蓁长大的姨母,怎能眼睁睁瞧着她被这样一个不值当的男人靡费余生?”
第86章 安澜饰虎巢(4)
聂纮鼻息冷哼一声:“我瞧你就是等着昀蓁离了婚, 老爷子给她的那份遗产名正言顺地落到你头上。”
“你说什么呢!”聂绮愠怒地瞪着他,“我好歹是你亲妹妹,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作兄长的竟这般诬蔑揣度自己的胞妹!”
聂纮横眉一抬:“亲兄妹,尚且也明算账。更何况,昀蓁正为爹离世而心伤, 我怎能容忍你眼下为了争财产而纠缠她?你好好反省反省, 自己还有个长辈的样子么?”
聂绮从不是个脾气软的主, 一把抓过兰昀蓁眼前的白菊花朝聂纮身前砸去。
两人又吵起来。
为一份财产, 一母同胞的兄妹几近反目成仇。
兰昀蓁敛眸,听见不远处,哭声悲戚浩荡地传来。该起灵了。
众人皆鞠躬或跪拜着送行, 唯她撑伞冷眼旁观。
身旁的光影暗了暗, 她转眸瞥去,眼见来人是贺亥钦。
“他老人家好歹疼你一番,你不去相送?”贺亥钦撑一把黑色大伞,走至她身侧停下。
雨点砸落至绷紧的伞面, 敲出细碎轻响。
他的声音低沉,混杂其中, 若一只魍魉鬼怪。
兰昀蓁掀眸淡言:“不得不称你一声, 好算计。”
先是假意送来离婚协议书, 以签字表诚, 待到她返回沪上, 又以聂老太爷施威, 不允和离。
贺亥钦微微哂笑:“你既不舍这份遗产, 不也证明, 他于你而言没那般重要?”
“你怎知, 我不会借老太爷之死,与你一刀两断?”
棺材被请来的杠房十六人抬着,一路缓行至大道,冰冷的雨点密密倾洒在棺木上,刷洗着金贵却死气沉沉的金丝楠棺木。
湛清的雨水淌过灵柩,滚落时,却是浑浊不堪的。
兰昀蓁望向发丧的长队。
为首,聂缙怀抱着聂岳海的遗像,聂纮跟在他身后些许,两手恭敬地端着功德牌位,二人神色皆悲凝。
隔着霏霏雨幕,无人能瞧清,自他们脸上滑落的,究竟是泪水还是雨水。
唯有聂绮是真切心伤的。好歹是老太爷生前最疼爱的幺女,此时在人群中恸哭流涕,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妆容尽花,靠聂理司搀扶着才堪堪稳住身子。
“你回到聂家,不就是为夺回本该属于你娘的东西?”贺亥钦微攒眉。
无论是聂老太爷,亦或是贺亥钦,都觉能以遗产束缚住她。
兰昀蓁神情淡然,眸光落在街道上,那抛撒纸钱的人身上。
撒纸人将纸钱揉弄开,冲天地往上抛去,可即便扬得再直,那纸钱飞至半空中,便被雨打湿了,再三三两两地坠落下。
“纸钱抛得太低,拦路鬼不领情,人到了地下,哪能有好日子过?”她听闻身后的年长者压低声,焦急道。
“元菁死前,曾与我通过一则电话。”兰昀蓁收回视线,掀眸看他。
“她与你年少夫妻,贺家大房在生意上的阴私事,她自知晓不少。”
贺亥钦的眸光一沉,落定在她脸上。
“现今我也知晓了。”兰昀蓁平淡道。
“你想做什么?”
“拿人把柄作挟,无非是为换取自己想要的。我什么也不缺,不过,倒有一事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