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蟾香(53)
兰昀蓁神色恬静,听她不急不缓地扯闲道来。卢太太说的这些倒与自己先前知晓的一般无二。
麻将桌上忽地又掷下一张牌,打出那牌的太太接过话来:“怎能不可怜?她那夫婿、贺家大少爷也非忠情之人,前些时日不还有人见他夜会丹桂第一台那戏子小夜合么。男人呀,都是朝三暮四、厌旧喜新的生物,像在贺府那般膏粱锦绣、陶猗之家里生下来的男人呀,便更是。”
余下一位戴翡翠耳饰的太太此刻开口道:“这倒也不可一棍子全打死,你就论那贺府里的贺二公子,那我是见过好几面的,同他父亲一般是个能文善武的笃行君子,且又仪表堂堂,面如冠玉,攀谈几句下来,为人倒也是秉直端正的。那日似是宴会,你是不知在场有多少位名门小姐对他暗许芳心……”
话匣子一拉开到这儿便似潮水一般收不住,几位太太都热火朝天地聊起来。牌桌上被搓揉打乱着的麻将便似是她们燃得隆盛的一把火,又是一阵哗哗作响。
兰太太偏头一边聊着,笑得开心,盖在膝头的一层薄薄羊绒毯也滑落下来。
兰昀蓁的耳静静听着几位太太的会话,垂眸将那毛毯拾起,重新盖在兰太太膝头。
府中的丫鬟上来将茶水又换了一遍热的,那个戴翡翠耳饰的太太嘴巴停下来啜饮一口酽茶:“……也就是未到男婚女聘的地步。二公子这类人,是注定要戎马一生的,除却割据一方的军阀拥兵以自固,愿将嫁女以结秦晋之盟,寻常的富室大家哪会情愿把女儿送去过这般余生不定的日子?”
“是这个理,是这个理……”兰太太不知是否摸了张不好的牌,蹙着眉,随口附和道。
麻将桌上又是一片如荼如火,话题不知何时又被牵往何处,众人渐渐忘却方才的言语,太太们的笑声湮没在竹骨麻将的掷桌的碰撞声中。
第19章 今朝归故里(4)
兰昀蓁到贺府出诊的前一日晚, 邵文则特意致电叮嘱。
他的语气很是温和歉意:“我姊姊自打深居简出后脾气便有些冷淡,若是照顾不周,还望你多多见谅。”
烈日当头, 邵文则诚不欺她。
兰昀蓁坐在亭阁中,府中的丫鬟来来回回第四趟,又为她换了一遍热茶。
扎着麻花辫的丫鬟每来亭子里换一次茶都要偷偷瞧上她一眼。黑湫湫的眼珠子一瞥, 只瞧着这位医生小姐秀长的乌发及腰, 生得是蛾眉皓齿、肤白赛雪, 一双秋水眼眸低垂着望着石板圆桌上精致摆放着的茶歇, 柳丝般的眉头稍稍颦蹙着,一副我见犹怜之态。也不知是否是被冷落得有些不耐,却仍因着良好的教养而不主动抱怨。
丫鬟怯生生地朝她开口道:“亭子里可酷热, 医生小姐若是觉着不适, 可以去厅堂里等着的。”
兰昀蓁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视线由爬上茶歇上的三两只蚂蚁上挪开,对她微微一笑:“亭子里很是凉爽,倒并不让人觉着热。”
丫鬟一笑:“大少奶奶先前还愿意出门时总爱到这间亭子里来看书, 为了在夏日里也方便,便叫人在四周开凿了一处曲水池子, 里边种上荷花, 亭阁周遭的柱子上也挂满常青藤。大少奶奶说了, 这样会凉快些。”
兰昀蓁眼瞧着环绕在亭阁四周的荷花池, 里边粉嫩的荷花开得正娇艳欲滴。爱花又爱书之人, 怎会心性冷淡呢?
贺府中的门房得了口信, 匆匆跑过来传话:“这位小姐, 着实抱歉, 大少奶奶今日身子骨倦怠, 着实没气力接待诊治了。”
兰昀蓁握着茶盏的手指沿着碗缘来回摩挲着,她温声对那门房道:“劳你再去转告大少奶奶一声,我再等她歇息一刻钟,一刻钟若过,今夜邵公子便免不了要与她通电了。”
门房搞不清她话里是何意思,但只得点头应下来依着样儿传话回去。
她低首静静地饮一口茶水,眼睫低垂着,自然瞧不见身前的丫鬟圆睁着眼,颇为意外地望向她身后来人。
淡淡而又清爽的皂角气息悄然分散于空气里,兰昀蓁垂眸掩上茶盖,只觉着这股气息颇让人觉着熟悉与安心。
身前的丫鬟望了一眼贺聿钦,又顺他视线落在静饮着茶的医生小姐脸上,心中有些许纳闷儿,瞧着二公子那眼神,莫不成,他同这位医生小姐相识?
丫鬟喊道:“二……二公子!”
身后冷不丁传来淡淡一声应答,兰昀蓁握着茶盏的手一顿,不禁向后一望。
今日的贺聿钦穿着一身常服,说到底究竟是他金质玉相,即便是简单的白衬衣与淡灰色的花纹马甲也可被他穿出一番派头来。
她的视线由他衣领处系得的齐整领带渐渐移至那张平静若水的面孔上,这才发觉他早一步锁住了她的眼眸,不知观察她已有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