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港来风1990(240)
她以为他从‘毅昌大厦’出来,会去酒吧、夜总会,醉酒浇愁,做好了他半夜才回来的准备。
没想到晚餐端上桌,便听到院中汽车发动机的响。
安子宜急忙迎进去,夕阳落山,庭院晦暗不明。
边叙抱着一只沾满泥土的木盒下车,他的西装比午后还要糟糕。
简直像是在泥里打了滚,沾着干的湿的层层叠叠泥土和荒草根。
“这是怎么回事?”
她扑过去,搀住他的手臂。
吹皮跟着下车,咽了咽唾沫。
叙哥果真癫人,连徒手刨坟这种事都做得出。
饶是吹皮跟过乌鸦、边叙两任大佬,也难以消化那样诡异场景。
“阿嫂,叙哥的手上全都是伤,你要不要call医生?”
安子宜看到他手上鲜血淋漓,指尖露出血淋淋的嫩肉,皮肤都磨灭完全。
吩咐佣人去叫医生,她抚着边叙在庭院花艺椅中坐下。
男人把木盒放在大腿上,还扭头为安子宜挤出一抹笑:“细细,谢谢你。也谢谢你阿妈。”
谢谢她们母女为萍水相逢,非亲非故的余丽买墓地,处理身后事,十年之间年年忌日祭拜不断。
使原本已经失去所有尊严的余丽,免受曝尸市井之苦。
吹皮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
大佬终于发话:“吹皮,你去替我查,1985年9月份,‘春风舞厅’的客人都有谁。”
将近十年了,那种地方的人来来走走,几乎没可能再复原当年真相。
但老大发话,吹皮虽然不懂其中缘由,也立刻答:“好,交给我,放心吧叙哥。”
边叙鹰眼,一眼望过来,郑重其事:“要隐秘。”
等吹皮离开,他像卸了满身的江湖气,抚摸着那只木盒,露出赤诚一面:“细细,我带了阿姐回家来住。”
第187章 都是她最在乎的人
安子宜认出,那是小鱼姐姐的骨灰盒。
红港人信奉风水命理之言,讲究入土为安。
边叙却疯癫一般把余丽从乱坟岗挖了出来,带回觉士道。
她握住他的手,蹲下来,抚摸着木盒。
生前那样温婉静姝一个人,故事的结局不过是轻飘飘一捧灰,连骨灰盒,阮艳春也没有多余的钱再买更好的。
她仰头,柔声细语,像是怕惊碎边叙薄薄的琉璃般的梦。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安子宜走进客厅,找佣人拿来一块崭新白色手绢。又重新蹲下,试图掰开他的手。
“你休息会儿可以吗?让我来,小鱼姐姐也很喜欢我的。”
边叙低垂的睫毛颤了颤,破损的血淋淋的混着泥土的十指卸了力,张开些。
安子宜把骨灰盒抱放在椅子上,就放在边叙身旁。
医生已经赶来,她招手:“这边。”
然后再次蹲下,安子宜握住他的手腕:“处理伤口好吗?我就在这里,姐姐也在这里,我们都不会离开你的视线。”
边叙没有回答,但已经顺从把双手伸出来。
安子宜的指节在绢帕下泛着青白,庭院中黄色的灯将人影拉的细长。
木匣子泛着水光,边叙先前定是用袖扣狠狠揩过,残留在酸枝木纹里的淤泥都凝成了赭色血痂。
霉腐的酸味往鼻腔里钻,让她想起1985年的808笼屋,窗边漏出雨腥气。
小鱼姐姐,居然是边叙的亲阿姊。
连安子宜都要用一个下午去反复品尝,接受这个事实。
阿姊,对于边叙来讲是怎样的存在呢?
她知道,阿姊是他最重要的人。
否则枪伤手术之后,麻药未退最凶险的那晚,他便不会蹙着眉头一直念。
边叙看着小心翼翼又无限温柔擦拭木匣子的安子宜,想着下午阮艳春流着眼泪说的那些话。
这次他第一次认认真真听阮艳春讲话,他最厌烦她苛刻的市侩的嘴脸,都变得温情。
安邵还沉浸在安家最后一点风光中时,也曾经给阮艳春置办许多首饰。
可自从安子宜出生以来,一件一件当出去给安邵还了赌债。
可以想象当时阮艳春带着个11岁的小女,攥着最后她婚礼上带过的那对龙凤镯,最后一次走进当铺。
酸枝木料已是唐楼棺材铺能给出的最后的体面。
暗红漆面在岁月里褪成淤血的紫,那些被地底潮气啃噬的霉斑,好像是阿姊临终时眼角未拭净的泪。
边叙手指的伤细小且混进无数细小砂砾,医生问安子宜:“太太,可不可以进屋内处理吗?这里光线不够,我要帮边生清创。”
“好,”她歪头,同边叙讲,“和姐姐一起进屋。”
那边两人处理着伤口,边叙出了满额的汗珠,却忍痛一言不发。
安子宜兀自忙碌起来,几通电话拨出去,要找立刻能到家里来的风水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