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港来风1990(9)
而边叙换回西装,仿佛后知后觉,今天是第一次踏进毅昌大厦,阔步快走闪亮登场。到803门口,看到奄奄一息的乌鸦哥。
他俯身,叫一声:“大佬,我一定为你讨回公道,照顾你一家老小。”
言辞恳切,音调悲痛,眼眸尽在短碎刘海布下的阴影之中。
蒋申英带着安子宜从对面走廊经过,她低着头,装作不认识、不记得、没见过。
而蒋申英却回了两次头,看着高大且难以驯化背影,边叙就这样随意靠在栏杆上,将两个问话的警员衬得拘谨渺小。
有人生来耀眼,不必站在镁光灯下,已是主角。
终于有镜头一心二用,调转蒋氏夫妇二人这边,明日见报,一则是社团内讧,一则是影帝亲登贫民岳父之门道歉。
如此抓人眼球,本埠居民都无人在意列维9号彗星已经突破洛希极限,正以每小时21万公里的速度扑向木星。
它自己都被引力撕的粉碎,却仍不改目的地。彗星碎片排成一列,绵延超过16千米,将自身献祭为太空项链。
简直如同傻女,希冀飞蛾扑火,不远万里,烈火焚身,以求浪子回头。
阮艳春今天第三次打开吱呀生锈的门,一双过时的青绿纹眉倒八,脏话都要飙出来,却在看到蒋申英的那一帧立刻转为妩媚讨好的笑。
“申英呐,怎么会想起过来?”
家里一公一母,皆不做饭,冰箱内除却过期的凤梨罐头,只余冰块。
阮艳春推了安子宜一把:“细细,怎么这样不懂事?蒋生大驾光临,你去楼下冰室打包些……”
“安太,”蒋申英抬手制止,“我太太刚下课,念书好累的,需要休息,不如请安生去。”
阮艳春内心暗叫糟糕,面上仍然笑意盎然,拿出一张‘红杉鱼’,瞟见蒋申英脸色青到如同讨债,讪笑着再拿张‘大牛’。
推一把安邵瘦骨嶙峋,软塌好似被人抽去了筋骨的后背:“死鬼,去,去楼下冰室买些甜点咖啡。”
(注:港人对不同面值钞票的代称:红杉鱼100蚊,大牛500蚊,大金牛1000蚊)
安邵看到黄棕色印有汇丰银行字样的威猛雄狮,立即双眼神采奕奕:“蒋生,蒋生你坐,我去去就来。”
安子宜望住他,眼神嫌弃如同对待一块油污未洗的旧抹布。赌徒看到了钱,哪有什么去去就来,下楼立刻右转,上赌桌。
阮艳春搓手而坐,面对男人,展现出她罕见的拘谨。
她人生第一次拿一份稳定薪酬,是做人家丈母娘。
家中少一份供女儿吃喝的开支,还有人按月送钱来,都不需要再赤身张腿。
蒋生早于九七,先一步拯救失足妇女。
然财神爷是要供奉的,纵然全港人都知道蒋申英出轨,阮艳春也要讲:“是不是细细不懂事,让你不满意?我是过来人,我懂得呀,家里吃不饱自然要外面尝零嘴,我们不会介意的啦。她哪里不好,你告诉我,我来教导她。”
安子宜忍不住嘴角抽搐,对自己女儿都直接赏耳光,对蒋申
英却做小伏低,全天下没有比她父母更软的软骨头。
还敢谈教导。
蒋申英坐得八风不动,脸色凶过关老爷,冷声道:“我确实不满意,”他侧身,微凉拇指抚上安子宜的侧脸,果不其然,一排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不期而至,“是谁动我太太?”
第9章 你没有,那阿嫂呢?
像不像三好丈夫,底气十足,向吃人不吐骨头的娘家为爱妻讨要说法?
阮艳春拿出看家本领,演技与影帝不分上下,“啪”的一耳光甩向自己,立刻老眼含泪:“都是我不好,是我心急,担心细细惹你生气。”
安子宜震惊之下,站起身要扶阮艳春:“你做什么?阿妈……”
却被蒋申英拦住,他仍不满意:“她今天原本要接受采访,现在都无法出镜啊,安太。你同我讲,子宜她,先是蒋太,还是先是你女儿?”
自然先是女儿,没有阮艳春生她,蒋申英哪来这样旺财运的老婆?
但阮艳春与男人打交道二十五年,最擅长听话听音,再卑微一百二十分:“当然先是蒋太。”
“错。”蒋申英站起身,“不是‘先是蒋太’,而是‘只是蒋太’。安太,你不要忘记,收到我聘礼那天讲过什么。”
阮艳春垂头,原本就已经是斗败的母鸡。此刻抬头,泪眼潸潸,与安子宜对视而过的一秒内,不知是后悔、心痛,还是侥幸。
“是是,我记得,记得。”
“以后,少打电话,少见。我要你们做什么,配合的好,会另有酬劳。”
安子宜被蒋申英拉着起身,直到走出笼屋家门,都还听到老母嗫嚅的‘是是是’,和未停下的耳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