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的少年1997(39)
“啊这个啊,我想起来了,”阿嬷恍然,“今天早上阿秀确实有跟我提过什么篱笆已经修好了,不要打骂孩子什么的,我当时一头雾水,原来说的是你们几个啊!”
“阿嬷,你是说那家的主人并没有追究?”黎明律确认道。
“追究?这种事经常的啦,村里谁家小孩每年不去偷两个?坐牢了吗?影响他们考上大学了吗?”阿嬷不以为意,拍了拍腿起身去厨房,半路想起什么,“啊对了,我看药柜上多了一筐橘子,应该是阿秀送过来的,你们记得吃啊,要是吃不下就去给阿秀做两天工回来再吃。”
说完又摇头感叹:“这人素质太高了也是个问题……
看起来不太聪明。”
“……”
一场纠结了一天一夜的塌天大祸,莫名其妙终结在夜晚的凉风里。
晚些时候赵迟来洗完头发,在院子里和阿嬷一起乘凉,依旧问起橘子的事。
“阿嬷你真的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吗?我撒谎也没关系吗?”她躺在阿嬷腿上看天上的星星。
“真的没关系。”她嘴里叼了一根粗针。
“可我爸妈不是这么说的,他们觉得撒谎是很严重的问题,从来不许我撒谎。”
“没那么夸张,”阿嬷一边补网一边说,“如果说谎能让你快乐,得到你想要的东西,说一说也没关系,但如果不能甚至反而让你觉得惶恐害怕,那就没必要说了。”
“说谎还会开心吗?”赵迟来蹙眉。
“对啊,比如你妈,”她低头在她耳边笑道,“其实你妈也是沙发,只是她一直不承认,隔几天就跑到没人认识的地方做头发。但也不妨碍她天天对外说自己头发乌黑柔顺天生丽质,你看她不照样很开心吗?”
“什么?我妈也是沙发?”赵迟来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嘘,别说是我说的啊,你就当不知道。”阿嬷谨慎道。
赵迟来却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引诱她继续往下说,但阿嬷却说什么也不肯再开口。她越是这样,赵迟来就越想知道,缠着她不让她干活。
阿嬷转移话题:“但话又说回来,下次遇上这种事情你完全可以先问一问嘛,自己战战兢兢犯错回头又小心翼翼认错,一个错接一个错到最后神仙也难救,这是何必呢?”
“还不如一开始就勇敢一点,管它是香还是臭,先夹我碗里尝尝,不好吃再丢掉!”
“嗯嗯,所以我妈也是单眼皮吗?她到底是割的还是你生的?”赵迟来敷衍点头。
“哎呀你倒是听啊!”阿嬷不耐烦抽了她屁股一巴掌。
黎明律端着水杯收回视线,也不知在堂屋里站了多久,他喝了一口,转身回屋。
人真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
在说出一句简单的“你可以……吗?”,或者“我可以……吗”这样类似可以直接解决问题的请求之前,非要用一些旁门左道来打头阵。
好像只有这样才会高人一等。
但最后的结果通常是想要的目的没有达到,心情也闹得乱七八糟,徒留一个高人一等到下次再用,下次忐忑,下次内疚,下次后悔。
有人生来勇敢不懂这个道理。
有人勇敢一次后来明白这个道理。
也有人听过就忘或者畏畏缩缩,一辈子都走不出这个道理。
第22章 1997年夏《难念的经》
22
赵迟来又好了。
第二天早上喝了一大锅海鲜粥。
黎明律和陈抑休各自戴上帽子和头巾,准备出门。
“阿嬷上午去出诊了,说我们可以在家休息。”她以为他们是去收昨天没收完的甘蔗。
“不下田,我们去橘园做工。”陈抑休解释,“你要一起来吗?”
昨天阿嬷随口说的话,居然真被他们听进去了。
“那小午怎么办?”
“阿嬷已经带走了。”
赵迟来哦了一声,放下碗筷:“那算我一个。”好女人敢作敢当嘛,没什么好逃避的。
再次来到那片橘林,几人的心情远比上一次平静,阿秀姐听说他们的来意有点哭笑不得,但被纠缠了一会儿还是放他们进了园子。
渔田附近沿海盛产早橘,大半果子看起来皮色青嫩,但内里已经橙黄饱满,酸甜多汁。听阿秀姐说过段时间会有大量早橘上市,她得赶在这之前先出一批,他们也算是来对了时候。
既是自己要来的,总不能随随便便摘两个就走了,这一点上他们三个人还是挺统一的,接下来几天都是天不亮就过来,天黑了再回去,直到第三天中午和阿秀姐一起把第一批货送走。
当场热热闹闹吃了顿饭,又各自提了两袋橘子回来。
“这回真是送的了。”
阿嬷看着满地的橘子,站了半天不敢说话,是听了这一句才松口气。“那就行,准备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