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莲花他总阴魂不散(53)
“没有,她并没有怪你。”
“她和你说的,是对不起......”
地上的李其文嘴中抱怨尚未停止,他闻言臉上闪过空白,責怪的声音戛然而止。
随即李其文眸中错愕,以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燕千盏。
“你说什么......”
母亲没怪他?
燕千盏迎上李其文的目光,认真点头,语气悲悯。
“在溯息阵中,她也很挂念你......”
“啪嗒——”
寂静黑夜中,有什么东西顺着李其文的脸颊滑落,掉在地上,一地晶莹。
那是迟了許多时光的泪。
烧毁学堂的那场大火,确实是他放的,可是他从未想过要拖累母亲。
被先生否定之后,他沦为被学堂內众人闲聊时的笑料。
人人都道他朽木不可雕,人人都笑他生性愚笨。
他一开始自然觉得委屈,再后来日複一日,也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
什么圣人书,什么黄金屋,他本就不感兴趣。
可母亲却終日执着于先生曾经的肯定,只以为他是不肯努力。
于是,往往每日回家,这方木屋便成了他逃不出去的牢笼。
藤条一次次落下,抽得他的后背血肉模糊,连着心脏一起裹挟,将心尖的痛楚也翻搅出来。
深夜苦读,微黄的烛光之下,他的眼睛只觉酸痛肿胀,稍一闭眼,那藤条便会随着母亲的呵斥一起到来。
“你既然已经愚笨至极,竟还不肯花心思!”
“李其文,你根本不听话!”
“你怎么这么不争气......”
母亲一声声斥责、一次次呵斥、一道道鞭打。
母亲以为呵责之下,他会长出足够丰满的血肉,生出咬牙的勇气,面对一切艰难困苦。
母亲以为责骂鞭打之后,他便能如她所愿,长出羽翼成龙。
不是这样的,恰恰相反。
其实他的內心早已千疮百孔,瘦削的肩膀担不住两个人的期望,他的头越来越低,再抬眼,他只能看见自己的脚尖,正如他那局促绝望的未来。
只要有人稍一敲打,便能分崩离析、支离破碎。
这样的病态,終是在他发现先生案桌的赌注时,瞬间炸裂破碎,飞溅出无穷无尽的恨意。
因着他认为自己悟性不够,为了留在堂內听課,課业上的不足,他便只能用了其他方面的勤俭来弥补。
于是,他每日不仅要努力领悟先生所言的高深,还要负责每日学堂的除尘杂扫。
这样的事是先生默許的。
这使他本来就繁重的白日时间更加紧张,到了家里,母亲还要督促他温习功课至半夜。
那日晨扫,他发现先生案桌上的赌注,这才知道,自己在先生眼中,不过是一个赌注罢了。
这是他们不愁吃穿的有钱人的游戏。
赌坊有人附庸文雅,将赌注下在了学堂内的学生头上。
他们押注,谁会得到教书先生的赏识。
最开始无人在意李其文,自然无人愿意将赌注押在李其文身上。
而偏偏先生临时起意,将赌注押在了他身上,于是在李其文第一次回答先生何为君子的问題时,纵使他回答得不尽人意,可先生还是将他邀入堂内。
这样的后果,自然是先生赢得许多。
一时之间,众人见李其文评价反转,以为李其文是不拘一格的布衣天才,纷纷将手中赌注押至李其文身上。
他们都盼着李其文能够一鸣惊人,好讓自己的赌注加倍赢回来。
可是他们忘了,在这场附庸风雅的赌注中,最能决定结果的那个人。
那是先生。
于是先生弃了他,押注在薛靈身上。
先生屡屡点明讓他回答问題,可那些问题又大又空,他不过孩提而已,自然想不出如何應答。
这样更中先生下怀,借此他语气悠悠,带着些叹气说出了李其文的“罪行”。
“罢了,朽木不可雕。”
只因为先生轻飄飄的一句话,他的待遇便偏转直下。
从众人希冀,到人人戏笑,不过是先生的一念之间。
他恨先生。
恨他的道貌岸然,恨他的一时兴起。
对先生来说,那只不过是覆手之间的一个游戏,可却确确实实地改变了他。
纵火的那天晚上,众人已经消散,学堂内只剩他和先生二人,他存了报复的心思,提前在先生书房泼好了易燃的棕油。
他前去和先生对峙,满腔质问,极尽咬牙切齿。
房内香烟缭绕,这是先生极爱的安神香,还是李其文杂扫时特意点的。
“为何以我做赌注?”
“你不是教导门生要成为君子吗?”
他将赌票摔在先生面前,看着眼前的白发先生,最终是说不出重话。
先生只笑不语,摇着手中蒲扇,动作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