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雀他学不会乖软(125)
“我错了,程老师大人大量。”
“退订。”
东拉西扯中,程川心情松快地拍完了有关信天翁的主题照。有海鸟仰天鸣叫的姿势,有两只鸟交流时喙相互敲击的瞬间,有延迟拍摄的振翅残影……
收起器材,他们打算再去拍些其他生物的,比方说企鹅,王鸬鹚,人类……
一路气氛还算轻快,直到二人经过一处地方,看见一幕触目惊心景象。
第63章
一丛又长又硬的草里, 躺着一具尸体。
准确说来,是一副信天翁的骨架。这只曾经能横跨半个地球的生灵死去多时,血肉早已被海风和腐食者剥离殆尽,只余嶙峋白骨同稀疏羽毛。
令人惊愕的地方在于它的胸腔——这个本该装满鱼虾, 死后理应空无一物的地方, 眼下却塞满了各式各样的垃圾。
荧光绿的半截打火机,鲜红塑料瓶盖, 银色罐装饮料拉环, 以及各种程川叫不出名字的碎片, 颗粒。七彩斑斓挤压堆积于信天翁灰白的骨骼间, 恍若成了一种新型内脏,在原主化作枯骨后替代本来的器官不死不灭。
海鸟肋骨间卡着个半透明塑料袋,寒风掠过时扑簌簌作响,极像人类征服某个地方后作为证明插上的旗帜。
“应该是在海中捕鱼的时候,把这些垃圾当成食物吞进了肚子里。”荣峥用登山杖末端拨开几根横过来遮挡视线的长草, 肃穆道,“塑料无法消化,最终导致死亡。”
程川抬头去看岛屿上空那些还在自由自在飞翔的大鸟,又垂首注视地上的尸骨, 一言不发,只情不自禁想, 信天翁平均寿命可达六十至七十年, 几近与人类等长, 这只孤独死在这儿的海鸟年岁几何, 是谁的妻子丈夫,又是谁的父母儿女?
摄影师的手指悬在快门上方,南极特有的冽冽寒风片过他裸露的指节, 痛且冷。程川定定望着取景框内白骨圈住塑料碎片的刺目画面,心底生出难以名状的莫大荒诞感。
辉煌和毁灭并存,创造与破坏共生,这场景显然不是他们一路追寻的传统意义上的“南极之声”。
他们本该拍的是海鸟振翅的响动,冰层内部气泡的低吟,酷寒长风刮过冰川上空时的咆哮……是这片古老土地独有的寂静与生机。
可眼前这具信天翁的残骸,却发出了另一道震耳欲聋的“声音”。
它已经死亡却仍然存在,无法发声却始终呐喊,控诉。
程川缓慢又坚定地按下了快门。
咔嚓声里,他不断变换角度,或拍全景,或凑近尸骨聚焦信天翁胸膛里堆积如山的垃圾,或从空洞的眼窝起始,往后拉远的镜头是填满异物的骨架和亘古寂寥的荒原……
“会有用的。”程川蹲下拍摄,荣峥站在他身侧,伸手揉了揉对方发顶。
“会么?”程川扯出一抹笑,“也许会有一刹那的触动吧,往后可能很快遗忘,可能过一段时间遗忘……结果都一样。”
毕竟你能对一群颅内充斥着谩骂,欺骗,恶毒,把海洋当下水道,假惺惺对着尸体鞠躬却不愿停掉生产尸体的流水线的伪善物种抱有什么期望呢?
荣峥继续开解:“能触动就是个很好的开始。”
一声长叹混入风中,程川站起身来:“走吧。”
该去拍下一个地方了,他还得记录,能做的也仅有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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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坐冲锋舟回到邮轮上后,又是为时三天的海上巡游。虽目之所及俱是四海茫茫,景色单调,但船上活动丰富,众人的生活并不无聊。
巨轮上每日皆有讲座,内容涵盖鸟类,冰川,南极历史及早期航海家南极探险故事不等,程川饶有兴趣,每天总是早早去到讲座厅挑个前排位置,认真聆听。
荣峥的作息与他不全然同步,晨起后常常是先健身一小时,利用船载卫星系统处理完紧急公务,才会姗姗来迟出现在讲厅。今天与往日无差,唯一意外是讲台上的资深鸟类学家比以往任何一位专家都活泼爱互动。
“大朋友们,看看这张图片,它便是漂泊信天翁,你们了解这群巨大的海鸟吗?假若有人能说出它们的三个习性特征,那么它就归你了。”说罢摇摇手中几乎同他躯干等大的信天翁幼崽玩偶。
“无人举手吗?别害羞我的朋友们。”白发苍苍的教授目光巡睃过现场,“好吧,我是真心想把这只公仔送给你们,既然如此我们来点名吧,条件降低些,回答一个特点就行。”
恰在这一刻从后门偷偷潜入的荣峥被逮个正着,老专家和蔼一笑:“就你了,幸运的孩子。”
“?”男人正要坐下的动作一卡,“您在叫我吗?”
“是的,年轻人。”教授指向投影屏幕,“说说你对这只鸟儿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