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雀他学不会乖软(94)
时间忽而在这一刻变得黏稠。
程川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躲过子弹,如何爬到荣峥身边,又是如何将人拖动。只知脑子恢复思考能力时,他和腹部中枪的男人已经躺在了车底。
荣峥趴在他身上,躯干贴着躯干,颈交着颈,喷在耳廓的呼吸灼热得能把人烫化。程川大脑木然,颤着手去摸对方伤口,黏腻而诡异的触感,仿若糖浆,当他企图按压伤口止血时,掌心会陷入一片濡湿,可以感受到液体顺着腕部蜿蜒而下……
“不许死……”程川的语言系统好像只剩下这三个字,“不许死……”
“好……我不死。”话是这样安慰,吐气却如游丝。
“别……怕。”荣峥声音沙哑得可怕,程川能感觉到他的腹肌在自己掌下痉挛,血怎么都止不住。
“……口袋。”少顷,男人又开口。
“什么?”程川嘴上问着,同时手已经顺着话去摸对方裤袋——碰到了,冰冷坚硬,是那把手枪。
“拿着……”荣峥强撑精神,嘱咐他,“自保。假如……咳咳,他靠近……”话没说完,又是一阵剧烈咳嗽,肌肉牵动下,程川感到自己的上腹更湿漉了。
“闭嘴。”程川紧握住手枪,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痛。他没开过枪,但大致知道怎么使用,若是对方过来……
嗒、嗒——透过车底的缝隙,程川看到歹徒的黑色皮靴停在近处,剧烈的心跳像是战鼓撞击胸腔,他死死攥着枪。下一秒,那人突地单膝跪下,从外边望入。
霎时一股寒意直冲后脑勺,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看见一双泯灭人性、充满杀意的眼。
程川在对视的那一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了枪。
可惜凶犯动作也快,加上空间限制,打偏了,对方没中弹。
完了。程川心头漫过一阵绝望,迅速将荣峥挪到一旁地上,正要冲出去和歹徒拼命,却在此时听到枪声响起,随后只见此人腿一软,整个向前跪倒、趴地,两人再一次互望。
只不过这回,程川对上的是前额正中央一个往外流血的圆洞,和两只死不瞑目的眼。
刺耳的警笛声割破黄昏,等到再听不见枪声,程川才喘着粗气,把荣峥从车底拖了出来。
红□□光交替闪烁,映照着广场上的人间惨剧,几十名全副武装的警察步履匆忙但有条不紊地清理现场,并协助医护人员救助幸存者。
“这里!”程川急忙呼唤,救护人员推着担架车狂奔而来。
荣峥已然陷入昏迷,医生用手电筒照射其瞳孔确认生命体征还在后,便忙不迭将人搬上了救护车,程川抬脚跟上。
护士剪开荣峥染血的衬衫,程川看清了伤口的可怖,子弹自右下腹射入,翻起的皮肉间隐约可见脏器。医生边检查,边吐出一串他听不太懂的专业术语,只捕捉到最后一句,“可能伤及肝脏和肠道”。
程川打了个哆嗦。与此同时,心电监护仪骤然发出扎耳警报,是荣峥的血压在急速下降。
医护人员慌忙围上去,指令一个接一个抛出,程川身体被挤到角落,眼珠子却粘着担架,紧紧盯住躺在上面的人。
心电监护仪的绿色波形忽高忽低,荣峥脸色越来越苍白,程川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安静而死寂地看着医生忙碌,给病患注射肾上腺素……
救护车在街道上飞驰,警声长鸣,总算以最快的速度到达急诊。
荣峥被推进了手术室,程川站在门外走廊上,闻着消毒水与血腥气混合的味道,胃里一阵翻涌。
今天枪击案的受害者大都送到了这里,长椅上坐满了其他同样焦急的家属,有人无声哭泣,有人来回踱步,空气中弥漫开大片令人窒息的压抑。
程川背靠着墙,蹲了下来,先是行尸走肉般联系了何秘书让她通知荣峥妈妈这件事,发现自己手上沾的血早已干涸,只得又起身去清洗。回来后,便坐在地上发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新闻推送不断弹出最新消息:“芝加哥市中心枪击案已致14死52伤”,“警方击毙三名持枪歹徒”……
他只瞟了一眼,无心点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目光落到手术室的红灯上。直瞪得眼都痛了,也不愿罢休。
当红灯终于熄灭时,程川差不多是飞上前抓住了医生的褂子:“他怎么样?!”
“手术很成功,子弹取出来了,暂时不会危及生命,但还没脱离危险期。子弹离肠道很近,导致它破裂,引发大出血,我们进行了修复和止血处理……接下来要送去ICU观察。”医生摘下口罩,抹去额上密布的汗珠,问他,“你是患者家属吗?患者还未清醒,后续治疗需要与家属协商一下,还有就是费用缴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