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雀他学不会乖软(99)
跑道的灯在暮色中次第亮起,机舱广播里,西班牙语和英语交替报着降落信息与室外温度,程川用力眨眨惺忪睡眼, 伸了个懒腰,开始起身取行李, 随着人潮往外涌。
九月, 正值南半球春初时节, 空气中还带着冬末的凉。程川走出机场后深深吸了一口气, 清新又略带潮湿的气息瞬间盈满肺腑,精神为之一振,长途跋涉的疲累就这么被拂去了。
开向市区的出租车沿宽阔的公路疾驰, 窗外景色快速闪过,大片草地躺在黄昏的怀抱里,程川枕着胳膊趴在车窗上,闭眼勾起嘴角,各有各的安然。
到达目的地后,他吃饱喝足一觉睡到自然醒,精神奕奕。次天,程川先去银行换了一些阿根廷比索,旋即才开始在这座充满异域风情的城市内游荡。
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建筑风格融合了哥特式和巴洛克式的元素,素有“南美巴黎”之称,程川一路走一路拍,慢慢地,相册里便依次多出了五月广场上色泽瑰丽的玫瑰宫,似一根白玉钉子直指苍穹的城市地标方尖碑,街头一对女着大红长裙男西装革履正在跳探戈的舞伴……
往后半个月,程川更是乐不思蜀,去糖果盒球场观看博卡青年队的足球比赛,在歌剧院里听皮亚佐拉,前往博尔赫斯曾任馆长的图书馆自习……他几乎要溺毙在这座魔幻与现实交织的浪漫城市中。
期间来自荣峥的消息不绝,倒没让他回去偿命,多为一些生活琐事,絮絮叨叨,像从前的自己。程川干脆屏蔽了,只每天起床后例行公事般查阅一下有无要紧到需他救命的事情。
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度过如梦似幻的两周后,一个薄雾朦胧的清晨,程川重新背上背包,告别了这座城市,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开始向乌斯怀亚前进。
他先去了拉潘帕省的圣罗莎,途中偶遇赶赴卢罗国家公园的野生动物摄影师车队,队长得知他也是摄影师,又孤身一人,便盛情邀请同行。
难能遇上志趣相投又如此热情的人,程川欣然应允。
“我叫卢西亚诺,”递来一瓶水时,年轻英俊的队长露出一口白牙,“我们打算去拍美洲狮,听说它们最近常在水塘边出没。”
程川接过:“谢谢——我的名字是程川,《国家地理》的摄影师,在往阿根廷南端走,去和我的同事们汇合。我们昨天刚在视频里沟通过,计划去拍南极。”
“酷。”卢西亚诺看起来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对讲机内传来的队员们的交谈没能让意图成行,他和他们讨论着接下来的路线,程川偏了头,目光透过玻璃窗向外望去。
地表覆盖的野草接天,远处丘陵起伏如巨兽脊背,在烈日的炙烤下蒸腾着热浪,扭曲了远处景象。成群的草原鹿在荒原上时跑时停,跑起来时褐色身影会化为自由灵动的线条。若真有来生,做这样一头鹿也不错,程川穷极无聊地想。
天色渐暗,车队在一处废弃的牧场遗址停了下来,车灯开着,下车后的队员们分工默契,有人支起卫星电话确认天气,有人调试摄影设备,有人开始准备晚餐……
程川是块砖,哪里有需要他就上前搭把手,一通热火朝天的忙活后,众人总算能围坐下来,好好享受晚饭。
卢西亚诺抽出一次性纸杯倒了两杯红酒,一杯自己喝,一杯则递给了程川:“尝尝,门多萨产的,配烤肉最绝。”
程川接了,面前篝火劈啪作响,烤架上的牛肉散发出诱人焦香,他一口烤肉搭一口红酒,诚如对方所说,有滋有味。
吃饱喝足,队员们有的抽空整理白日所摄素材,有的围绕篝火跳探戈,有的则侃着天南海北的大山,说起自己在世界各地的奇遇,间或引起惊叹或质疑。
“你呢?”卢西亚诺忽然在一片嘈杂声中转头看向程川,“一个人穿越阿根廷,总有些故事吧?”
程川没去看他双眸,只注视着跃动的火焰,笑说:“工作需要罢了,能有什么故事。”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了,程。”卢西亚诺一脸心碎。
“当然。”程川瞥他一眼,道,“好吧,我在寻找一些答案。”
对方又问:“什么答案?”
“我说不准,也许是自我,也许是生命吧。”
卢西亚诺笑逐颜开:“程大诗人。”他往折叠椅上一躺,跺了跺一只脚,“拉潘帕会给你答案的。”
“由衷希望。”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谈笑间,荒原远处忽地亮起一束灯光。
“你们的人?”程川发问。
卢西亚诺摊手:“我猜是一位狂热爱好荒野的探索者。”
车辆朝他们的方向越开越近,莫名其妙地,程川心底浮出一股怪异的感觉,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愈来愈近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