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为何那样(644)
峨眉掌教冷声道:“徐行,你当真是张狂得可以!”
“多谢。我一直如此。”徐行温声道。
那人绿着脸不发一言坐下了。又有一人气不过,站起身道:“徐掌门!前一次,白族在少林作乱,你将其命保下带回穹苍。又一次,黄族余孽设计意图暗杀,你又是只押下不杀。你愿意原谅,那是你心胸宽广,在下佩服不已!可为何众人要除恶务尽,你却出手阻拦?莫非穹苍想走怀柔派,也要强逼着大家放下仇恨么?!”
徐行道:“除恶务尽?这位,你的意思是,妖即是恶,理应除尽了?”
那人道:“那不然呢?!”
“原是如此。”徐行点点头,道,“虎丘崖一役后,穹苍就该将拼死提供情报的黄族打个措手不及,最好全都骗出来齐齐斩首挂墙上血淋淋涂满地以儆效尤,朝众人声明,这便是相信人族的代价,是么。”
这下还真是戳到痛点。所有人都知道,这对黄族的对待极不合理,但谁也不敢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都当没看见。那人还要强辩道:“黄族……和其他妖族怎能混为一谈?”
“所以,你也知道,这是有好有坏的了。”徐行定定道,“那方才怎又不是这个说法?我在和你前面那位仁兄探讨该如何屠族时,你怎样不撑着一双手出来大叫‘黄族和其他妖族不能混为一谈’了?”
“…………”
又是一阵鸦雀无声。
论嘴皮子,徐行极少输过,但在这等场合,也能如此咄咄逼人地令人无话可说,这着实需要一番额外的勇气了。在最开始的六盟共议上,诸位掌门吵得面红脖子粗动辄拍碎桌子的时刻也并非没有,然而自从有门人参与,各位都自恃身份,一句话慢悠悠拆成十句话说,恨不得在场上打起太极。如今徐行这般,竟是颇有遗风。
“我并非要让你们放下仇恨。这种东西,只有要求自己,从未有要求别人的道理。”徐行一双眼沉沉灼火,道,“只是,想不想做,和能不能做,这是截然不同的事。事实上,绝大部分嗜杀成性的妖族早已死在战场,除了零星余孽残党,便是些老弱病残。战场上刀剑无眼,算不得滥杀,但此时战争已止,哪怕再往前倒个一千年,虐杀俘虏和滥杀平民都绝非道义之举吧。”
昆仑掌教赞同道:“徐小友此言善矣。”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众人心中就一阵飞马奔腾,心道,又有你个死老头什么事了?!每次徐行说话你都第一个接,生怕掉地上,你是她的托吗?!忘年交?!
莲华住持闭目,叹了句佛号。
“阿米豆腐是什么意思,听不懂。”徐行冷静道,“你就说赞同,或是不赞同。不赞同的话,降魔杵别想要了。”
亭画:“徐行!”
莲华住持忍道:“……少林亦有此意……”
这又是个老头。奇了怪了,徐掌门怎就和老头有如此不解的缘分?
三宗已定,尚余三宗。白玉、峨眉、无极三宗掌教皆敛目不答。
“再退一步,要说仇,冤有头债有主,谁动手,谁杀了人,诸人自去寻他,实在不行,那些尚在作乱的残部也并不无辜。穹苍第三峰的妖枷已制成,尚有后招,绝不会放任不管,但,赶尽杀绝,没有必要。”徐行一字一句道,“杀不反抗的俘虏,究竟报了谁的仇,又能灭去谁的怨恨?杀本不想反抗的俘虏,造成的牺牲,又究竟是必要的牺牲么。就算不想考虑妖族的后来,也该珍重自己的后来,性命宝贵——真的很宝贵。”
平心而论,她说的这几段话都并不真诚,至少自亭画耳中听来,皆是早便想好的掌门话术。徐行的确不是从前横冲直撞不计后果的小执事了,也开始学会用状似锋锐的外皮牢牢包裹住目的了——但,只有最后一句话是真心的。
亭画面色不变,小案下的指尖微微一蜷。
她强迫自己将心神回转,漠然心道,开门见山、以退为进、怀柔威逼双策其下过后,便是要拉其他宗门下水了。
在场诸人议论纷纷,反对者居多,但赞同者也并不少,这些人本就认为一门心思骗捕妖族来换取军功是损害心境的事,说难听些,做这种投机取巧之事的人压根不配修仙,可从前一说出口,必会遭到围攻,是以只能维持缄默。
徐行忽的道:“三位掌教仍不发言,是默认了么。”
无极掌教道:“徐掌门,你纵使再有信心,也要依照章程罢。”
“是么?我是在想,三位应当没理由拒绝吧。”徐行不经意道,“前阵子,我听说一件事。说是,无极宗门人纷纷往山下跑,连宗门任命的灵石矿杂务都推脱不干,实在推脱不了的,便随意塞点小钱让山下的散修顶替。散修再盘剥一层,让红尘间人偷偷含着咬魂玉进去挖掘灵石,挖出来损坏诸多不说,还被偷盗了十之五六,掌教发现之时,整座灵石矿都快被挖空了。这也罢了,本该有固定份额的灵石忽的短缺,军功奖赏竟然发不下来,需要延后欠着——天下第二大宗倒欠门人灵石,这事真是闻所未闻,十分荒唐了。所以,我也不知,这究竟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