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为何那样(657)
这寒潭引水来自深海玄冰,徐行才在内中待了多久,潭水竟已快要沸腾!
“当初若不是师尊豁命制止,不惜身受重伤,恐怕那座山脉已成焦土。说实话,我原以为自己能控制得住,但发作得越来越快了。”徐行看着自己的手,神情看上去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她扯了扯唇角,老神在在道,“上回是在人少的山间,我也还年少。如今,火龙令若是不慎在穹苍上爆发,五大宗立马就地开席不说,恐怕我不日就要列入百年后‘史上陪葬最为豪华的十大掌门’名单了。”
这说的是个实打实的笑话,然而没有一个人想笑。
亭画眼皮微微一颤。
她强迫自己马上思考起来。让徐行离开吗?无稽之谈。如今的穹苍,离了她怎样能行?退一步说,就算离开,普天之下,去得了哪里?鸿蒙山脉吗?还是当真去东海?
比起那不知何时会来、宛如悬在头上一把刀的征召,她的身躯已经显而易见地被这该死的玩意摧毁到岌岌可危的地步,太痛苦了。也太令自己痛苦了。再这样下去,她撑得住,自己也快撑不住了。
但,不可以。她说过,她绝不甘心。对了,白族。白族还在,至少能用天赋缓解疼痛和体内的灼烧。徐行的伤情是绝密,绝不能外传,除了自己,她不信任任何人。让一个妖族彻底守口如瓶的方法,只有一个……必须不留痕迹。
徐行突然道:“太难了。”
“不难。”亭画倏地抬眼,神情依旧冷硬,不容置疑道,“只要——”
徐行却接着道:“我没想过这么难。”
她似是在自言自语,并没想要得到谁的回答,又或者是能回答的人不在这里。九重峰的穹顶空荡荡的,无人来此,满目荒凉,徐行一双眼睛黑漆漆的,有些出神地看着远处,终于缓缓道:“我没想过当师尊的徒弟,会这么……这么难。”
“…………”
一瞬死寂,亭画呼吸失律,肩头起伏两下,忽的仰头看天,唇角绷得极紧。一直没有开口的黄时雨仍是垂着眼,辨不清神色,水潭边搭着的手越蜷越紧,直到手背上青筋绽出。
一刹那,他眼前闪过许多画面。铁牢中,黄黎奄奄一息,眼中却仍是怒火,对他道:“我不想看见你。你来干什么?是来告知我,有多少同族被扣上了灵枷,像你一样,彻底成为恶心的家畜了?!如果不是来放我出去,就闭嘴,滚出去!”
他试图心平气和道:“只要你肯退一步,装上……灵枷,便可能有出去的一天。莫非你真的想在这里被关到死么?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好啊!死就死!”黄黎怒吼道,“这样活着,不如死了!我去死,你也迟早会死,全死了如何?!顺了你的意了吗?顺了你师门的意了吗?!”
“够了!!”黄时雨忽的一拳砸在铁栏上,发出轰然声响,在这巨响中,他的声音微弱得像是自牙缝里挤出来的,仿佛垂死的哀鸣,“你以为……她们就很想活着吗?!!”
垂下的指尖触到水面,一阵烧着般的灼痛传来,黄时雨眼微微一动,并未退却,而是往前一探,紧紧抓住了水中徐行的手腕。
他盯着那沸腾滚动的水泡,牵了牵嘴角,用一种异常郑重、却又莫名几分病态的语气,起誓般道:“师兄会找到办法的。一定……一定会的。”
近来山下鬼市疯狂搜刮九界禁术邪术,这些不入流的典籍鱼龙混杂,真假难辨,名字骇人听闻,什么“夺舍”、“换命”、“献心”,源头不知,去向也不知,执事前来汇报时,并不以为意,还以为又是哪有没有灵根的失心疯想要走歪门邪道想疯了,亭画得知这个消息时,心中便莫名一震,此刻看见黄时雨的神情,再多猜疑已成定局。
寒风料峭,穿堂而过,亭画低了低头,牙关很轻地咬起一瞬。
最后,她还是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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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来自无极宗的辇车浩浩荡荡穿过边境线,驷马轩车,奢靡无比,白孔雀随行,阵仗极大,不知吸引了多少目光,不到半日,消息便不胫而走,传的满城风雨,另几大宗听闻穹苍不费一兵一卒便拿到如此赔偿,纵使再心生不满,明面上也只能说一句徐掌门极有手段,佩服拜服。
该道歉的道歉,该赔罪的赔罪,该罚的罚,该丢矿井的丢矿井。一切处理停当后,徐行亲身将一众辇车迎进山门,置入万年库后,又接见了十数位分别来自无极和昆仑的高手,要待所有事项交办周全后,再一同前往新矿脉布下奇阵,牵动位置。
有外人来,徐行自然不能只穿单衣,炎阳袍滚着金边,夺目耀眼,她面色如晦,正要落笔,忽闻山门前一阵止不住的喧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