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为何那样(704)
这马来得太过突然,包围一瞬被冲的乱开,徐行无暇思索,一拍马脊,翻身上背。强征野马是件很危险的事,但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她上马之时,左臂横剑再斩一人,旋即,纵马往村外狂奔而去。
众死士怕她要逃,紧随而上,后方箭手拉弓,箭如流星射来,两支没入徐行肩背,还有几只刺入马身。这马竟没受惊,一面疼痛地仰头狂嘶,一面训练有素地跟着她的指引回转马腹,杀了个回马枪,虚虚实实,剑光一点,紧随那四人始料未及,当即命丧她手。
无人叫喊,无人痛呼,血腥味浓得快要呛鼻。徐行感到自己的气力在不断流失,剧痛,浑身剧痛,已分不清哪里受了伤,可疼痛没有拖慢她的速度,甚至让她反应更快。徐行连握剑的指尖都在不断颤抖,眼前看不见人,只见着刀剑银光纷至迭来,好似没有尽头,她已经感到厌烦了。
最后两人的刀和枪在半空中不慎架住,发出一声刺耳的鸣叫,徐行夺过长枪重重掷出,将左手边那人的胸口洞穿,肘尖推出,右手边那人的下巴和半边牙一齐碎成两半。最后一人自马腹下窜出,险些将马匹划个肠穿肚烂,几枚银针往徐行面门上袭来,有一枚刺中了眼睛,徐行将针拔掉,面无表情地一脚将其踹得滚出两丈多远。
那人也不动了。
彻底静下来了。只有淅淅沥沥润如酥的初春之雨还在下,徐行在喘气,她想从马背上下来,却没有力气,那马却极通人性似的半跪在地,轻柔地让她慢慢滑落到地上。
徐行不能躺着,不知道附近还有没有埋伏,她得站起来。她的眼睛迟缓地洇出血色,看不清面前那是红还是白,直到这匹突然冲
出来的马开始激动地狂舔她的脸,马蹄踢踏般在她身旁跳动,却时刻注意着不踩到她,这是大胜后独特的庆祝仪式,徐行忽的转头,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睛,在这瞬间,她又明白了。
这匹红马,是当初前掌门赠予她和亭画的礼物,继任掌门典上,它随自己一同加冕,妖祸之时,徐行便与它一起出征。战后它便被养在后山,憋闷不已,此刻主人再度大获全胜,又久别重逢,自当是值得雀跃庆祝的事情,它根本分辨不清自己足下踏的究竟是妖还是人,它只懵懂地知道,自己肯定是和从前一样再度获得了荣耀。
它就是步子晋所说的“大礼”。
“……”
徐行抬眼望去,四处都是死士的尸体,血流的满地都是,这么大动静,屋里没一个出来看的——徐行说服自己,那里面是有人在躲着的,只不过是胆小而已。
指尖滑腻腻地难受,她抬起手,春雨太柔和了,根本洗刷不掉上面粘稠的血迹,徐行有些神经质地搓了搓五指,又将野火拿起来抹了抹,擦完之后,也只是将这血色蔓开弄得四处都是,看起来更加狼狈罢了。
尸体太多了,全都堆在一起,徐行看到有一个人的面孔她认识,似乎……算了,想这个有什么用,人都死了,全被她杀完了。这样堆着不行,虽然这儿偏僻,恐怕也没什么活人会经过,但万一呢?怎么处理,烧了吗?她不能用火了,只用剑?剁碎了丢进河里?迟早会被人发现。还是不管了,先脱身为好?
雨顺着发丝淌进眼里,徐行伸手捋开,手上的血在半张侧脸上染下痕迹,她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很恐怖。
她顶着此刻这张貌若修罗的脸,很平静地对着空荡荡的面前一字一句道:“你们一定要这样逼我。”
步子晋那似笑非笑说着“小友博爱”的神情,在她眼前闪动,她的身份早就被看穿了。不如说,她从来没有遮掩过。步子晋早知道这村庄有埋伏,他本可以说出来让她避开,却改了主意,送上这匹能让她脱困的马,只为了让她认清一件事。
什么虚无缥缈的大爱,根本不足以让她不愿认输,而怨恨和不甘可以。两边都要,就是两边都不要。
她并非自己想的那样高尚,三年之间,她对这世间、对前掌门、对六大宗的怨恨从未停息,可爱得不够纯粹,恨得不够彻底,她最终还是成了自己曾经最看不起的,左右摇摆的懦弱者,她也终于明白,那年穹苍掌门殿里,亭画为何是那样的神情。
正因为有人替她懦弱,她才有资格不懦弱。
徐行牵着红马,将全村的尸体都入殓,熟练地清理痕迹,一切结束后,天色已黑,附近寂寥无声。她去摘了些草喂马,也不打算今日回山了,找了个空屋坐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一道幽幽的蓝花循着气息飘来,寻舟在外喊她:“师尊!”
他对血腥气极为敏锐,定是发觉这里有场死战,话语中焦急万分,徐行道:“我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