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为何那样(836)
徐行并非是为了什么执念要杀她,只是她不能不死。她极有可能用了什么方法,将自己与鸿蒙山脉相连,所以才能运用妖的天赋,但,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与其说是“交换”、“夺取”,不如说是“同化”。
而同化是双向的。
千百年来,穹苍一直在给鸿蒙山脉运送灵气,包括火龙令在内,以此来不断侵染天妖神智,一点一点取走它的天赋,而这漫长到仿佛没有尽头的计划究竟是何时开启的?
徐行想,大概是从自己出现那一日开始吧。
火龙令降临在了一个妖族身上,这多半是天妖的选择,而这个选择是极度反常的。天妖自妖界而来,只为妖族浴血征战,若它哪怕还有一点神智,便绝不会选择一个前途无量的白族巫女作为注定要牺牲的容器,前掌门敏锐地发觉了,于是,她将自己带回宗门,告诉自己——
你是人。
既然两边都在积蓄力量,既然破封避无可避,那为何不能想一些别的方法?更平稳的、更无声的、牺牲更少的方法?既然天赋是恒定的,既然天妖只会对异族下手,那若是人已不是人,妖也不是妖了呢?
然而,只有修者能承载妖族的天赋,而世上没有灵根的寻常人占八成以上。那时的人族、异族,就只剩下这些普通人了。
这计划可比徐行要疯狂偏执个万倍都不止,徐行在她面前都只是过家家了。果真是高山仰止、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
徐行实在不明白师尊怎么好意思说她,真按这个计划实施,最终留下来的只会是修者,八成多的普通人,那是多少人?苍生又不是地里的韭菜苗,拔了还能再长,长了还能再拔!前掌门要间接杀的人恐怕跟当初的天妖也平分秋色不分高下了,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这种事情就没必要争第一了吧?
不必说出来,哪怕是想一想,都觉得万分荒谬。
但,徐行无法嘲讽她愚蠢,也不想讥笑她冷酷,就像一个士兵很难指着统领三军的军师大骂你这个冷血之人猪狗不如。肩上担着的性命不一样,说出的话语重量也便不一样,遭受的内心谴责更是无法比较,她犯过这样的错误,后悔至今,所以她不再说了。
穷尽一切原因,只是因为一个共识罢了——
天妖是绝对不可战胜的。
正因不可战胜,所以只能同化,正因无法两全,所以只能取舍,显然,“它”做出的选择,便是舍去那八成普通人,留下两成修者,与此同时,让这两成修者拥有超越原先极限的能为和寿命,它成功让人族延续了。
若非徐行奇迹般的死而复生,世间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天妖真正的模样,除了寻舟和徐青仙,徐行无法跟任何人解释,毕竟她要做的事就仿佛指着一个熊熊燃烧的火坑对所有人说,不会烫的,快跳进去!所以,交谈已无意义,理解已不可能,她只能沿着道路前进。
而这也是双向的。
就算天妖的出世本身就是对“它”的极致否定,但徐行也不能断言,无法推测,它会消散,抑或仍是不甘。只有不甘心不需要任何理由,而只要大阵尚且相连,天妖便能从穹苍得到源源不断的灵气,所以,必须杀了它。
禁地外,硝烟未消,一片寂灭。
此刻,徐行心中无悲无喜。没有复仇的喜悦,亦没有要亲手弑师的悲痛。太久了,已经死了太多人了,妖也是,就算只是触目可见的当下,还能动弹的人已经比不再能动的人要少了,还有更多死伤被那时的岩浆海吞噬,尸骨无存,连看都已经看不见了。
万年库已成逐步坍塌的废墟,第五峰的随军门生正在忙碌地奔走,阎笑寒正一副立马要去投胎的样子猛地低头狂喝水,小将难得善心地帮他扶着碗,徐青仙安静地站在高处,应当和她一起在找寻那道黑影。
“师尊。”寻舟将她小臂上最后一点裹伤的布料用利齿撕掉,道,“小心了。”
他已经神经质地上上下下忙活大半天了,其实伤成这样,裹哪里都是一样,聊胜于无的作用,总不能将整个人都裹起来。但徐行没制止他,她知道必须得给寻舟找点要紧事情做才能分散他的注意力,否则他一忍不住恐怕又要发什么疯了。
徐行始终紧绷着,一遍又一遍感受着这附近异常的气息,目光忽的在远处一个背对着她的身影上停住了。
这个人……
所有人都穿着一样的门服,又都是灰头土脸的,不看到正脸,几乎辨认不清谁是谁。她其实已注意到这个人许多次了,因为这人的门服看上去没那么血土交杂的凄惨,算得上比较干净,但看此人不断翻动伏地尸首的样子,她本以为这是第五峰的医者,在找尚存气息的人,但此刻,她又觉得有些异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