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满春夜[港](126)
“不管她在哪里,我会经常去看她。”
“考虑过让她留在香港吗?”
“没有。”庄又楷说得很平静,仿佛这个答案,已在他心中酝酿了千百回,“她想去哪、做什么,我没有干涉的权利,但我能调整自己,迁就她。”
连赵蔓枝也怔了一下,她不是没想过这些,只是没料到,庄又楷考虑到了这步,完完全全地退让。
她弱弱表态,“如果香港的program合适的话,我也可以……”
“这样最好。”丁清姿并不理会她,“你家里知道她么?”
“知道。”态度且不论,但英姐是知道这回事的,也算不得说谎。庄又楷顿了顿,又补充,“现阶段他们对蔓蔓了解还不够充分,我想等时机成熟了,再正式带她回去。”
这话说得足够委婉,座上诸人皆心中有数。毕竟,连丁清姿自己都要亲自考察后才能放下心中的成见,遑论庄家这样的高门大户。
对此,丁清姿不置可否,“先吃饭吧。”
珍馐满席,几人却都吃得各有心事,早早放下了筷子。
将离开时,丁清姿拍了拍女儿的手,眸光温柔,“你在旁边等,妈妈有话跟小庄说。”
那是她最后的考验。
赵蔓枝了然地退到一旁,透过厚厚的玻璃窗,看向天空。
港岛的天是被钢筋水泥包裹的一隅灰白,在繁华迷人眼的霓虹里黯淡着,沉沉压下来,仿佛随时要下雨。
“赵小姐在想什么?”卢谦宁问她。
“我在想,原来出了新界,其实是看不到蓝天的。”说着,她笑了笑,“以前我不喜欢香港,总感觉太压抑。”
“那现在呢?”
“现在倒是爱屋及乌。”因为喜欢他,也爱上这座城市,不再计较它炎如盛夏的气候,也不讨厌它用冷漠锻铸的钢铁森林。
卢谦宁也无声笑了,“是阿楷的荣幸。”
未几,丁清姿跟庄又楷也说完了话过来,双方神色都很平静。
“妈……”赵蔓枝想问问聊天的情况,不过看样子,结果不言而喻,如果谈崩了,局面不会如此稳定。
丁清姿是傍晚的航班返程,庄又楷早已安排卢谦宁接送,临行前,她降下车窗,对女儿最后叮嘱一句,“任何时候,都不要委屈自己。”
“我知道的。”
悬了数日的心稍稍落地,丁清姿紧绷的面部神经也总算松弛下来。她点了点头,对卢谦宁说,“走吧。”
车尾灯渐渐消失在视线之外。
一只温热的手握住她的,将她冰凉指尖蜷入掌心。在并肩作战后,再度触碰久违的、属于庄又楷的温度,让赵蔓枝一时间有些鼻酸。
一切都结束了。
之前以为关山难越,在他的身边,也不费吹灰之力,垮了过去。
她偏首,下颌微扬的角度,恰好能对上他低垂眼眸,声音有些颤抖,“你是不是,早就想好要这么做了?”
早在她分享自己的苦衷前,他就考虑过,要自己步步退让,才能获得她家中认可。
庄又楷很轻地“嗯”了一声,揽过她肩头,下巴抵在额前,“抱歉,没有提前告诉你。”
赵蔓枝本来已平复了情绪,因为这句话,泪水忽然决堤。他们要在一起,未来面对的是一个又一个的难题,这是双方都需分担的压力,为什么他偏要自己扛?
害她担心、慌乱、手足无措,甚至怀疑起彼此的感情,如临春冰虎尾,不知进退。
“庄又楷,我们决定在一起,除了同甘,还要共苦,我不想再被耍得团团转。”她字字恳切,“你知道吗,这几天我想了非常多,甚至在想,你是不是原本就打算……”
他眉眼压上来,气息迫近,“打算什么?”
始乱终弃。
不行,现在这个情况下,说出去还能有活路吗?
赵蔓枝哽了一下,换了个措辞,“打算,不见我妈。”
庄又楷笑了,“确实这么想过,如果阿姨不肯见我的话,厚着脸皮贴上来也不对。”
“那最后还不是见了。”她岔开话题,“对了,她最后跟你说的什么?我妈提前透露过,说是一个一票定生死的问题,看样子,你们好像达成了共识。”
一票定生死吗?好像的确如此。
他提前做了些功课,了解赵蔓枝父母的工作、喜好,又搜罗各方经验,大抵知道女方家长第一次见面,会问些什么问题,的确在餐桌上,丁清姿提的问他能应答如流。
却不曾想,关上门后,她会说那样的话。
能看得出,赵蔓枝清醒克制那一面,完全遗传自母亲。
“我答应了她,暂时不能告诉你。”
赵蔓枝轻捶了下他心口,“你们都小气死了。”
他无声笑笑,将她搂得更紧一点。这个“暂时”是多久,他现在也没有把握,如果有可能的话,希望一生都不必让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