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栖高门(159)
虞珣却是随意把手中的拜帖丢在桌上,懒懒道:“她既送了拜帖来,我便见见吧。这成日的在屋里闷着,见见往日的旧人,也不错。”
说完虞珣带了青黛就直接往谢陵院里去了。
只是虞珣虽做好了心里准备,知晓谢陵近来喜怒无常,完全变了个人一样,等她真正瞧见时,还是怔住了。
许是不想见人,所以屋里的窗户都封的死死的。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虞珣总感觉连空气都凝滞了一般。
偶有阳光照进来,只见谢陵狼狈至极,骨瘦如柴不说,眼神黯淡,整个人死气沉沉的。
见她来了,谢陵也没有当日刚摔伤时见着她时的闪躲,反而是一副自我厌弃,破罐子破摔的阴冷,自嘲的开口道:“三婶怎肯屈尊往我屋里来了,三婶难道不知道,我这里可是晦气的很,便是连侍奉身边的小厮也都是强憋着气才过来的呢。”
自他受伤以来,谢陵拿无数的话伤过人,每每他说了这些伤人的话,对面的人便会落下泪来,看着他的眼神越发的悲悯和伤心。
他以为虞珣也会这样,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虞珣却微微一笑,拿了绣墩坐在了他床榻前,直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谢陵,你可知道,在这世界上比死更难得其实是活着。你也知晓我自幼在江南长大,家里算不上富裕,所以其实见过很多生活很艰辛的人。有自己生病却还要死撑着养活一家老小的,也有街边乞讨也要照顾年幼的孙儿的,其实和这些人比起来,你未出事前也算是享受了这些人一辈子都享受不了的荣宠了。”
“所以从这点来说,即便你现在死了,也算不得可怜。”
“可你依旧没有选择去死,我想除了大太太差人对你严加看守之外,其实你多少还是有求生的本能吧。人就是这样,以为最糟糕的时候还不如一死了之,可真正冷静下来,若是能活着,又为何要死呢。”
“可既然舍不得死,那为什么不能让自己努力活的像个人呢?你虽落了残疾,可并不是就完全没有可能医治,你三叔从江南寻了名医,这几日就会上门来给你问诊。结果若是好的,自是皆大欢喜,若依旧没有效果,那谢陵你可不可以换种活法呢?你觉着所有人都在笑话你,都在奚落你,可也正因为这样,你不该一辈子瘫在床上。”
“我说这番话,并非以三婶的身份教导你,我只是觉着你不该如此。你可知晓,三爷麾下有个军师,是因着当年战乱落了残疾,可他没有自暴自弃,而是坐了轮椅,甚至在轮椅上暗藏机关,最大可能的保护自己。而你,也是可以坐起来的,轮椅只是辅助,虽不如你健健康康的时候,虽暂时不会有往日的意气风发,甚至是一辈子也恢复不到从前。可是,起码你是堂堂正正的,而不是让外人提及你时,就把你和当年那陈国公府的少爷相提并论。”
“谢陵,你和他不一样,你可以选择努力去过之后的日子的。你身子落了残疾,可头脑聪明,可以跟着那些大学士们编纂书籍,可以和工部那些能工巧手讨教,如何能最大可能的借助一些东西让你拥有所谓的尊严。你若能做到这些,便不会成为别人眼中的笑话,起码在我看来,不会是笑话。”
说完这些话,虞珣站起身来,看着他又道:“谢陵,这些日子外头的阳光很好,或许什么时候,你可以出去晒晒太阳。亦或是有一日,我往老夫人身边请安时,我希望看到你也在。老夫人老了,可我看得出你依旧是她最疼爱的嫡长孙。谁都取代不了你的。哪怕日后我和三爷有了孩子,也不会取代你在老夫人心中的地位。”
谢陵久久没有出声,可听着这话之后,他终于是痛哭出声,“三婶,我真的可以做到和三叔身边那军师一样吗?我真的可以重新再来吗?”
“三婶可知,母亲准备把表姐指给我做妾,便是急着要让我留了子嗣。我以为大家都已经放弃我了,我以为我唯一在大家眼中残留的作用便是屈辱的留下子嗣。”
虽知晓大太太这样的态度谢陵肯定会伤心,可见谢陵这么痛苦,虞珣还是不由叹息道:“谢陵,你也知我和大嫂有诸多嫌隙,所以她做什么,我不好评价。我也不可能真的插手长房的事情,更何况是你纳妾的事情。可若你不愿,你大可以直接拒绝,没谁会真的敢羞辱你的。你别忘记了,你不管落得怎样的困境,你依旧是这显国公府长房大少爷。”
“三爷身边那军师落了残疾也未曾娶妻生子,可依旧有不少人想要嫁给他,因为对他极其仰慕。所以就凭这个,我觉着身子的健康固然重要,可人格魅力也是极其重要的。我希望有朝一日你能遇到真正和你两情相悦的人,到时候,子嗣的问题就不再会是屈辱,因为若你心仪与她,便不会觉着彼此坦诚是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