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飞行(64)
他车开得慢,抽着烟车窗也半开着散味。路边老太太的喇叭录着燕城本地的方言,齐覃隐约能听懂几个字,打了转向灯停住车,把车窗全部落下。
“酸的?”他问。
天色渐黑,叫卖的老人着急收摊,蓝莓的价格一降再降,眼看着有辆看起来就值钱的车停在自己小摊前眼睛都发亮,连连点头应声。
“酸的,儿媳妇怀孕了爱吃酸的,进了一批结果不大好卖。”老太太用蹩脚的普通话笑着说。
蓝莓不易保存,多半运输来的蓝莓都是甜口的,偏偏赵听澜就爱吃酸的,倒牙的那种。
齐覃掏出两张大红纸钞递过去,“要好的。”
老太太连连应声,打着手电筒挑了又挑,又放进小盒里头交给齐覃,“找零。”
齐覃只接过蓝莓,零钱没收。
他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林姨还在厨房忙着,隐隐有鱼汤的鲜味,听到门开,林姨赶忙从厨房走出来。
齐覃把蓝莓递给她:“一会洗了。”
视线落在桌上未动的餐食上,他又问,“人呢?”
林姨接过外套和蓝莓忧心忡忡的说,“在阳台呢,一天没吃东西了,炖了点鱼汤好歹劝着吃两口吧。”
阳台的门关着,齐覃走过去推开门,晚上风大,窗有开着半扇,连他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赵听澜穿着单薄的睡衣,腿上搭了件小毯子,长发还是早上齐覃给她拢起来的样子,手里捧着一个白色的小花盆,里面头几根枯枝。
齐覃扯过一把凳子坐在她身边,挡住风,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颊,冰凉一片。
“你回来了。”赵听澜无神的抬着眼睛,唇瓣干涩,声音沙哑。
“怎么在这?”齐覃想抽走她手里的花盆,她握的很紧只能作罢。
赵听澜好像觉不出冷似的,又低下头,眨巴了两下涩酸的眼睛,轻轻的叹了一声,“阿衍,我哭不出来了。”
齐覃用指尖触碰她的眼下,那块皮肤发红微皲,“一会让林姨给你涂点药,外面冷。”
“今天头七,忠叔把我爸的东西处理完之后过来给我一个花盆。”赵听澜摩挲着拿个花盆,“我当时就是随口说说的。”
去年赵听澜生日随口说道明年想要一株赵禹江亲手养的绣球,等她生日那天一起去看妈妈。
那时候赵禹江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她说这话也只不过是让赵禹江心里有个念想好继续活下去。
她脸上挂着悲恸,身体渐渐蜷缩起来,整张脸埋在那盆发枯的绣球前面,呜咽道:“我没有爸爸了,阿衍。”
齐覃稳稳的抱着她,把那盆花连带着人一块往屋里抱,脚步稳当,音质低沉又笃定,“你还有我。”
“我回来的路上联系过村长,他说现在不比从前要守孝三年,百天,半年,避谶后就可以正常生活了。”
她不解的看着他。
齐覃的目光柔和,五官也不似从前那般冷冽,“最迟半年,我们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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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覃哄着她喝了点鱼汤,半夜都吐了出来,发了低烧,整栋房子灯火通明。好在林姨这两天是住在别墅里的,一整晚给赵听澜擦洗身子,又找出退烧贴给赵听澜贴上。
“生了病就好了,憋那么长时间发泄出来人就好了。”她摸着赵听澜瘦削的脸,喃喃自语,“活着的人得继续生活,身子熬垮了怎么办。”
林姨又端来一碗早早就熬下的清粥,正准备喂,齐覃接过手,“我来吧。”
林姨点点头,站在一旁。
不知道她想起了什么,露出一个苦笑,“你妈走的那天阿琛也生了一场大病,十来岁的小孩在灵堂里跪着,怀里还得抱着你,生怕你爸把你送走,葬礼办完高烧不退,结结实实的病了一场。”
林姨说的这些齐覃都不知情,除却心里那点不适外他对这些事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紧接着林姨又开口了。
“他刚病,你就被送走了。”
“阿衍啊,你哥挂着你才咬着牙熬下去。阿澜什么都没有了,这样下去会熬坏身子的。”
当天晚上齐覃把赵听澜哄睡,找了几个人把家里家外颜色鲜艳的东西全部做了一次更换,大半夜的叫来花卉培育基地的人把门口花园全部翻修了一遍,寒冬腊月的天连夜做了一间玻璃温室,种满了绣球花。
隔日一早。
赵听澜是被阿进叫醒的,小孩穿着睡衣刚睡醒的模样,头顶两撮呆毛,手有点凉。
“小婶婶。”
赵听澜头有点疼,半靠着床问道:“你怎么来了?”
“哎。”小孩惆怅的叹息一声,“我睡的正香呢,小叔就跑到我家抱着我上了飞机。”
“姥姥说小叔嘴笨,好多话不好意思讲,就让我来讲。”阿进趴在床上,一本正经的说,“你们结婚以后就会有小宝宝,会有很多亲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