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檬天(3)+番外
果不其然,她刚打开厕所门,就看见了“哥”。
张钦靠在餐椅背上,双手交叉环在胸前,见到她出来,先是闪烁着眼神微微打量,随后脸上扯出一个毫无破绽的笑容。
“西西?”
文喜一僵,亲昵的语调让她胳膊上泛起细密的小疙瘩。
见她没应,张钦也不恼,转了个语气问:“文喜是吧?我是你张叔叔的儿子,叫张钦。”又怕她不理解,补充说道:“弓长张,钦此的钦。”
文喜嗯了声,照葫芦画瓢说:“张钦哥好。”
“好啊。”张钦笑道,“既然住进来了,就是一家人。”
文喜又干巴巴地嗯了一声。
张钦往她身前走了几步。
乍眼一看他的模样并不出众。单眼皮、浓眉,脸上泛起笑容时,眼尾会多出很多褶子。一开口说话,痞气十足,像是模仿大人不尽兴,强撑着脸皮。
人刚到家,穿着一身不适宜的灰黑色西装。领带松松垮垮束在脖子上,酒红色,跟野生动物园里花里胡哨的孔雀似的。
两人的距离已经超过临界线,文喜低下头,后撤两步。
远看倒不觉得,挨的近了才觉得张钦好高。她又后退一步,整个人仍旧笼罩在对方的阴影下,让她惶惶。
她最起码要垫个箱子,再踩个凳子才能与其平视。
张钦并不在意文喜无足轻重的动作,反而伸手摘了缕她的发尾:“头发还没吹,知道吹风机在哪儿吗?”
文喜心里莫名发毛,她从来没跟异性有过这么静距离的接触。
有性别意识后,她连文乐都在避着。
“不……不用,我不吹头的。”
“不吹的话,以后老了会头疼。”张钦折身,从门口玄关的置物柜里拿出盒子,拆开后,取出一个崭新的吹风机。
正巧文瑞真搬着大包小包的菜进来,看见张钦,脸上堆出一大堆笑纹,和白菜叶一样。
“小钦啊,没和乐乐一起玩?”
张钦没看她,低头拆线:“文乐在房间玩电脑。”
“哦哦哦,好。哎呦你要洗头么?怎么取吹风筒了?”文瑞真将菜放到厨房,从门后板上抽出围裙穿好。
张钦:“给西西用。”
“哎呦,西西随我不吹头的。以前在澡堂洗澡也没用过。你这不浪费呢。”文瑞真瞥了眼吹风机。新的,刚拆封,把手处还印着一串洋文,高级的很,是她在商场也没见过的牌子。
“您也用。”张钦眯了一下眼睛,装得一副大孝子的模样:“毕竟以前家里没有女性,缺什么您就和我说,我爸不方便做的,可以找我。”
“老张真是养了一个好儿子。”文瑞真眼羡地瞅着张钦手上的吹风机。
张钦将插头摁在文喜身后的插座里,又拽来一把椅子。
“坐下吧,既然以前没有用过,我教教你吧。”张钦揉了揉她的后脑勺,湿漉漉的头发黏在他的指腹上。
文喜脊背如同过电。
明明在夏季,却有种寒冬凛冽的错觉。
“张钦哥……不、不用了。”文喜从他掌下逃脱,返回卫生间,拎出蛇皮袋钻进房间里。
发丝像蛇一样逃离。张钦盯着闭合的门不作声。
文瑞真见状,从张钦手里顺势接过吹风机,“小钦你教教阿姨呗,这吹风筒咋使唤。”
屋外的动静变得模糊,像是被闷在水里的蝉。
她听到自己发乱的心跳,感受到了抬不起的小腿。
张钦。
这个名字,让她第一次对自己的未来,产生了一种手握不住沙,漏勺网不住水的无措。
暑假两月,日子都是在外打工熬走的。
也庆幸那会儿还没开始整治童工。她在饭店打工,白班。主要负责在后厨刷碗,没脏碗,就去前面当服务员上菜。
饭店地理位置好,老板将生意分摊出去,白天是小炒家常,晚上是夜市烧烤。
06年,安远市刚开始发展,烧烤生意更是红火。
她来的时候,白班已经有人在上了。得亏老板娘心善,见她是女娃,说半夜三更呆这儿不安全,多得是地痞流氓打群架。所以就和先前白天干活的小伙子打了声招呼,文喜白天干,小伙子晚上干,加了钱也不亏。
直到快开学,文喜才停了手上的这份工。
她洗碗仔细,也没摔过碟子打过碗,人也文静,看着就像是个学习的好苗子。老板娘留她一会儿,多塞了七八块。劝文喜寒假打工,还来这里,就缺她。
工资不多,一天十块。不过近两月下来,也攒了五百多。交掉三百的学费,剩下一百多压在蛇皮口袋最下面。
饭店剩下的碗洗完,不到四点。
今天周四,原本张钦在学校不回家,谁知文瑞真说文喜要开学,一家人热热闹闹吃顿团圆饭,没吆喝两下,张钦就拎着包坐车从学校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