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檬天(62)+番外
这场潮湿的雨,绵延至凌晨三点。
*
跟随赵悬落脚偏僻的巷道。这里狭窄,弥散着水汽。
漆黑,酝酿着无数人的美梦。
赵悬走在前面,很慢很慢,拐了第二道弯,伸出手:“拉住我。”
“什么?”文喜没听清。
夜深了,周围并不隔音,他用实际行动做了出来——伸手在月色里去觅文喜的手,然后牵好。
面前有道深沟,是用来排污水的,或许是因为地处偏僻,施工至一半,再也没了动静。
赵悬未松手。就这样一直牵着。
赵悬家在顶楼,6楼。老小区的防水并不好,进屋第一眼便能看见顶上大片脱落的墙皮。
“坐沙发上吧,天快亮了,等会想吃点什么我去买。”赵悬先给文喜倒了杯水,放在了茶几上。
赵悬家布局很特殊,沙发后就是窗户,轻淡的月光透过纱网,像柔柔的水,从身后怀拢住文喜。
片刻的心安。
赵悬从柜子中找到一块未用过的毯子,给文喜披上,犹豫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也可以去我房间睡会儿。”
文喜摇摇头:“我不困。”
“那……”
文喜打断他:“我想聊聊天。”
赵悬思索片刻,搬来小板凳,坐在沙发与茶几之间的空隙里。
“可以,你想聊什么。”
文喜思索问道:“你家里就你一个人吗。”
赵悬毫不犹豫回答:“是,从五年前就是我一个人了。”
“为什么是五年前?”
赵悬笑了笑,手指抠着茶几上的垫子:“五年前,最后一个爱我的人去世了。从那以后,这里再也没有其他人踏足。”
文喜回想起之前开家长会时的偶遇,没再多问。
或许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难言之隐。
天色不明不白的初晨,赵悬的眸子漆黑且清晰,在黑夜里像一束冲破浓雾的光。
“是不是好奇市二院住了谁?”赵悬自言自语,就跟讲故事似的,“医院里是我爸,骨癌晚期。医生说如果好好治还能活一两年。每次去见他,他总是会说自己能活二三十年,烦死我,见我一次打我一次。”
“很矛盾吧?虎毒还不食子。我有时候也在想,人类为什么是个矛盾的动物。从孕育在女性子宫里时就是矛盾的。有人盼儿有人盼女,我爸盼来了心心念念的儿,又觉得儿没有贴心的女好,盼来了女,却觉得女孩子家家太过矫情费钱。”
赵悬头往后仰,闭上眼睛:“我还有个小妹,她叫赵月。街坊邻居都说我和她,像天上永悬不落的月亮。只不过她……”他绷着脸,吸了口气叹道,“早在六年前就去世了。”
第28章 所谓的匆匆(1)
在太阳即将升起的微暗时刻, 两个命运同轨的小孩诉说着不同的故事,也许只有现在,惺惺相惜才有了意义。
赵悬是在愚人节那天出生的。那个年代还没有“愚人”的概念, 那时候的赵立纲也没有现在这样难缠,只爱和旁人攀比,别人媳妇会烙饼,下了班后他就勒令魏娟去学去做, 非得当天吃上嘴才行。
后来魏娟提议互相承担家务,赵立纲便暴露出了他大男子主义的本性。旁人都在偷偷生二胎, 他也要生,不仅将不知事的赵悬作威胁,还勒令魏娟从厂子里辞职,回家专心带孩子。
久而久之,失去工作的魏娟成了赵立纲的出气筒。偏偏此时赵立纲因工作疏忽被辞,将一腔怨气全部撒到魏娟还有赵悬赵月身上。也就是赵立纲性情大变那年, 将家中存款尽数挥霍赌博,赵月也查出原发性恶性肿瘤。
她还那么小。
赵悬懂事得早, 魏娟生了小妹后, 多数都是赵悬在照看着,小孩抱着小孩。明明都是半大点的孩子,愣是比大人还看得清现实。
赵悬经常不分昼夜做工, 省出来的钱给赵月交学费。赵月才读了两年书,认识了好多拼音。好多个停电的夜晚,仍手舞足蹈地趁烛光给赵悬念课文。
后来因骨癌住进医院, 学业便耽搁了。02年, 癌症这个词就是天外之天,魏娟和赵悬都束手无策, 医生苦口婆心,就算现在有再多的钱,再先进的仪器,都无法治愈,小姑娘只能在痛苦中等死。
赵悬擦干好多次眼泪,夜夜陪在小妹身边。赵月小小的身板在夜里翻来覆去,怯懦叫醒陪床的赵悬,小声地哭着说哥哥我疼。
赵悬忍住夺眶的眼泪,抱着赵月一遍又一遍地哄着念着她最喜欢的古诗。
“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赵月是个多么聪明的小姑娘啊,只要是她认识的字,几乎是过目不忘。她爱在赵悬手心里一遍遍写着学到的新字,最爱写妈妈魏娟、哥哥赵悬,还有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