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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要善终(126)

作者: 西飞陇山去 阅读记录

“我?”

“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能见到您重回我身边,是我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幸福。”

“我又如何敢贪心呢?我已经很满足了。”

沈厌卿认认真真看着皇帝的眉梢眼角,一寸一寸地盯过去,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些说谎的痕迹。

但即使精通人心如沈帝师,也未能成功。

这小皇帝好像生来就是一团和气。

任外界如何扰动如何不公,都只得了一点甜头就能满足。

但……

沈厌卿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向前凑了凑。

他真的足以寄托姜孚的一切愿望吗?

两人的脸离得更近,连对方呼吸的热度都能感受到。

那么……那么……

他这做臣子的,是否该主动些呢?

沈厌卿向前靠的更近。

姜孚却将头一低,将脸埋进了他的肩窝。

紧接着,他的腰被揽住了。

那只手似乎竭力克制着力道,甚至微微颤抖起来。

好在年青人做出的努力总归有些成果,使这个拥抱尽量看起来像是师生间该有的尺度。

沈厌卿一僵,而后下意识抬起手,像安抚孩子那样顺起姜孚的头发。

年轻人的发质韧而滑,比上好的缎子手感还要好。

“我明白……您要说’您的一切都是我的‘,对么?”

姜孚在他颈间闷闷道,呼出的热气让沈厌卿觉得有些痒。

“还不是时候。”

“要等到您知道,您的一切都属于您自己。”

“那时候,我才有资格……”

沈厌卿听着他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更觉得此时到底是谁在做梦也分不清了。

“陛下。”

他只能这样回答。

“——但我真高兴啊。”

姜孚忽然一顿,语气一转。

沈厌卿走起神来,指尖轻轻梳过皇帝的发间。

“为什么呢,陛下?”

帝师总是不吝啬于接住学生的任何一句话。

姜孚依然前倾着身,抱着他,维持着现有的亲密到有些诡异的动作。

“我从前总以为您是完美的,您的一切都是……我因此总觉得绝望,以为永远追不上您了。”

“但后来,我看见了缺口。”

“正是这一点点残缺,让我知道,您和我一样,都还有事情要学。”

“而能见证那些东西从无到有……”

“是我的幸运。”

姜孚说着些不寻常的话,语气照旧平稳如初,可认识了他十四年的沈厌卿却从中听出了一丝……兴奋?

就好像那所谓的缺陷才是圆满,所谓的“无”才是真实的拥有;

师生的关系在此刻倒置,皇帝满怀希冀地看向帝师,等待着对方的成长,去辨别所谓的“爱”。

大概他们都疯了吧。

他们谁也不懂如何去越过那条界限,却都一样做好了为此燃尽一切的姿态,那么陷入如此困境也就是理所当然。

这感情像蜜,又像茧的丝。

稠的细的,丝丝缕缕。在心上绷紧,任着那心的主人将自己画地困在牢中。

但又是如此的令人觉得充盈,如此令人觉得满足。

好像由高楼上往下望过一千个甲子,见过的一万帆船都载着自己的所求之物。

在这样的令人昏头的喜悦中,还会有任何的什么担忧么?

至少此时此刻……

沈厌卿的手顺着皇帝的长发向下滑了滑,轻轻拍着对方的后背。

好像他怀中抱着的仍是那个会拖着被子来半夜找他的小皇子。

六岁,不在母亲身边,要他来照看。

“嗯,睡吧。”

……

沈厌卿意识到自己醒来的越来越晚。

他睁开眼时,姜孚已经从早朝上回来不知多久,换了常服坐在他床边看书。

从窗外斜进来的日头来看,恐怕已过了午时了。

沈厌卿心中没来由升起一阵恐惧:

若是他的精力按这个速度衰弱下去,他恐怕做不完要做的事。

他撩起床帐看向姜孚,甚至不知自己此时的眼神是否带了不该有的情态。

他的学生,他的得意门生,是否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呢?

姜孚却对他的反常只字不提,只带笑平静看着他。

“老师醒了?我叫人去煎药。”

沈厌卿在那古井一样的眼睛中逐渐彻底清醒。

他不能崩溃,至少不能是先崩溃的那个。

不过是嗜睡些而已,崇礼元年时他能遣人专程提醒他起早,那时与这时又能有什么区别?

他的身体虽然衰弱了,但他的手段,他的经验依然在。

只要他还睁着眼,依旧是那个能把小皇帝护在身后挡尽风雨的沈帝师。

他撑起身,解除了这俯视的角度,理了衣袍,找回了往常的自如状态。

沈厌卿下了榻,踩上鞋,打了个哈欠,轻轻伸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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