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要善终(136)
“你若是不愿……不强求,只是这两张东西就不能给你看了。”
这两句话说的夸张,其实都是玩笑。帝师把他当成后辈,拿这些东西钓他。
岂不知他对陛下一片忠心,又怎么会拒绝派到头上的责任?
虽然不知原因,但既然选中他,他就不能退缩。
风采青想跪圣人,奈何有两个人站在身前,空间不够,跪不下去。
他只好站直了认真道:
“臣愿为陛下赴汤蹈火。”
还有为帝师。
这种情况,为陛下就是为帝师了。
随后他毅然看向那两张纸上的内容,好像在怕帝师后悔收回。
一张墨色深绿,落款是“文州鹿慈英”,是为慈英太子教报告文州异常的那封信;
另一张则溅了些微不可见的血点儿,结尾签了个桃红色的押:
“二十二录过阅过谨呈上”
风采青瞳孔一缩。
沈帝师则再次开口,语气中带了些消沉和宽慰:
“唉……是二十二无疑,但不是你认识的那个。”
第64章
风采青走在路上。
过了两个驿站, 可他一口水也没有讨。他知道凭走路是追不上马车的,可他还是在向前走。
他只是沿着烟尘飞去的方向,逼迫已经疲倦到了极限的双腿一次又一次迈开, 空泛地往前行去。
看不见了,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还有路吗?
官道明明修的平整, 他却看不见前路。
天空中飘起雾一样的细雨, 扑在他脸上针扎似的疼。
以往他只在家中见过这样恼人的雨, 北边是没有的。
可是现在忽然下起来了,就好像在呼唤他早早归去。
人间风波难久住……
还留在这做什么?他能做什么?
他想起屈子在江畔行吟,又想起阮嗣宗的穷途之哭, 想起所有的文人的那些不容于世的举动。
于是他也仰天嚎啕大哭起来,转了向,朝来时的方向边哭边走。
式微!式微!
日头已西沉了,为什么还在这里徘徊!
他哭的动情,几乎忘了周身的一切。
为自己、为沈少傅、为这朝中潜伏的无休无止的乱流。
他来前如此, 他来时又是如此,那他来做什么呢!
他越想越觉得悲哀,袖子沾透了泪水,变得沉重。
他路过道旁的新草野花,路过回巢的蚁群,路过被夕阳拉长影子的树;
一模一样的景致,没有新意,难道这世上的风景都只有如此?
——树上跳下来一个人。
风采青哭声一顿。
他以为是自己眼花, 揉揉眼睛, 凝眸去看, 果然见树上确确实实跳下来了一个人。
一身笋绿色衣服,肩上头上还沾着叶子。
身量很高, 眉眼很俊,看人的神态与常人不同,好像眼睛里带刀带剑似的。
虽是后来的,他却不讲礼貌,见了小御史劈头盖脸便问:
“你是什么人?”
风采青却讲理,吸吸鼻涕道:
“在下监察御史风采青,在此送别沈参军。”
那人一抬下巴:
“你和他有旧?走这么远?”
风采青抹了一把脸:
“没有,沈参军不认得我。”
对面一声嘲讽似的笑:
“那怎么哭成这个没出息的惨样儿。”
风采青欲解释,又觉得这一程确实是自己矫情,闭了嘴。
想了想,又问:
“不知仁兄是……?也是来送沈参军么?”
他看这人衣着精致讲究,八成也是京城方向来的。
绿衣男子摘了摘身上的叶子,往地上扔:
“我的名字可不能告诉你……算了,叫我二十二吧。”
二十二,这可不像个名字。
干叶子粘在他手上,不爱掉,他又甩了甩。
手无缚鸡之力的前书生现御史一见这动作,就看出这好像是个练家子。
再观其言谈举止,又不像读书人,又不像显贵;
虽然穿着好衣裳,举手投足间却像是有些不适应似的。
二十二摆脱了叶子的麻烦,踩了两脚,跺了两下,伸手往风采青背后的方向一指。
“我来杀他。”
风采青如遭霹雳轰顶,竟什么也顾不得了,伸手去抓他:
“不——你不能!”
“我凭什么不能?”
“大楚律法,杀人偿命!”
很明显风御史没想到更合适的理由,这个临时想出来的似乎也不足以约束这位目标明确的刺客。
二十二一声哼笑:
“有些事情,不在律法里头。”
“我是奉命令办事,自然没人管的了我。”
“有人杀了人,手一摊,说:’非我也,兵也。‘,听过没有?我最多算是那个’兵‘。”
“要追罪,也追不到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