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要善终(174)
北有外敌,南有反贼,朝中有君臣相争;
若真让惠王的母家捏成了这么个局势,乱起来也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情。
与此相反,只要皇帝信任帝师,信任其带来的文州信息,情况就能稳住。
更别说宫中动作早,铺好了加急的情报线。
沈厌卿心中一阵欣慰——能有今日的稳妥,说到底功劳还是在圣人远见。
“臣确然是得了准确消息才敢来报。真假与否,请陛下遣人往文州一探便知!”
还真打的是这个主意。
沈厌卿轻笑一声,却连嘴角也未勾起:
“莫要拖延了,自己站到后面去吧。”
“如今都规矩了,别叫人来架你拖你,怪不体面的。”
权势大就是方便,他甚至都不需要拿出什么实据,下面也无一人会来问。
大理寺卿今日恰巧告假,看来也只好请刑部暂代相惩。
欺君之罪嘛,都懂的,怎样处置也不为过。
起事那人还不及再有动作,他身后已然让出了一条宽宽敞敞的路,直通门前。
深深浅浅的红衣中,一身青袍尤其扎眼,如清水上浮的油滴,谁也容不下。
林椿抱着卷轴目送,抓紧了毫无要还的意思,全当保管证物。
一声异议也没有。
事不关己,多数人倒在感慨今日场景似曾相识,怀念着崇礼元年不那么值得怀念的峥嵘。
真好啊,感觉人都年轻了。
——反正一会要被刑部那位变态的殷郎中拖回去慢慢审的又不是自己,就全当看热闹呗。
可不是他们不吱声啊,陛下都没说话,他们怎么好意思乱说呢!
“耽误了些时间,臣实在有愧,不知接下来到哪一部了?”
沈厌卿看也不看下面逐渐规整回来的队伍,只朝上一礼;
又问及接下来的流程,倒像是刚才的事情与自己无关,代安芰主持起来了。
皇帝只答声:
“无妨。”
听不出对刚才的闹剧是什么态度,至少不是责备。
听着、看着、赶紧规划一下,待会下朝了路上见着沈少傅该是个什么表情比较好……
安芰回过神来,接着向下宣。
……
群臣的担心纯属多余,人家沈帝师下了朝根本不和他们同路。
林椿留下了一会,将画卷交了上去,还想再叙两句旧。
却见帝师与圣人并立,表情全无亲厚之意,只朝他摆摆手。
“不要跟着我,对你没什么好处,出去和同僚们一起走吧。”
林椿嗫嚅了一下,回首看了一眼,见殿外的台阶上确然有几个人影磨磨叽叽走着,时不时回头等他。
他想说他早发现了帝师回来,一直未敢去拜会;又想说说这些年的事,报说一切正常;又想为自己治下不力请罪;
可是再看一看帝师疲惫又勉强打起精神应付的样子,他又说不出口。
帝师又道:
“去吧。”
林椿抿唇一拜,退出去了。
殿门渐关,彻底合上那一刻,姜孚及时托住了行将倒下的帝师。
帝师竟毫不回避,顺着动作倒进他怀里。
看来是真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姜孚压住声音中的慌张,低头贴在老师耳边:
“可还走的动么?”
他一手揽在人背后,一手撇开二人胸前朝珠往肩后绕,免着硌人。
帝师回抱住他——这动作实在是主动得有些奇怪了,手也环上他腰后,闭着眼睛:
“……困。”
皇帝犹豫了片刻,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
清明的正日子意外是个晴天,日光不算太足,被薄薄的云盖着。
风采青跟着二十二,走到一棵小柏树前。
皇陵之中的松柏多茂密参天,这一片却都嫩而青,看着还未到结果的岁数,像是近些年新栽。
二十二今日穿的素净,就在发饰上狠下功夫,插了许多珍珠结子及白玉小花,挤挤挨挨竟也弄了满头。
她一指那颗未过人高的细细树苗:
“喏,大约就是这儿啦,你拜吧。”
风采青欲言又止:
“真是……可能确认……?”
上坟要是上错了,那可就太过失礼了。
二十二见他质疑,眉毛一拧:
“怎么不能!这是他、这是我上上任、这是上一任,这是她养的金鱼——”
风采青提着酒,看着最后那个才发芽的小土堆一时语塞。
前几棵都是松杉柏,唯独最新的这个小苗看着像是会爬藤的。
大概选种子的人念着宠物该陪着主人,特意选了这个,将来长长了能扒在旁边的树上。
“我和你说,可不许倒酒在地上!很伤根系,这都是好不容易养活的!”
“要不是你有功,帝师向着你,可不会让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