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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要善终(57)

作者: 西飞陇山去 阅读记录

他往那新磨的镜子里望去,见那朵万金难求的牡丹正斜插在他的冠上,日光下煌煌泛着金彩。

映着他敷了粉似的脸。

和那些卑贱又沁满血的骨头外,撑起的锦绣人皮。

……

皇子择师的事情不是可以轻易定下的,沈厌卿回去闭门几日,就听见七皇子向圣人报请的消息。

圣人不知是忙得疏忽了,还是看不上沈厌卿毫无家室背景,许久没有回话。

姜孚则写了许多折子,一上再上。宫人看了都提心吊胆:

见过不要命的,可是没见过敢催皇帝的!

但人家是皇子,母妃地位又稳定,能说什么呢?或许陛下看了,反而觉得这儿子性情耿直又执着,是大好的可塑之才。

还是不要替别人操心了。

总之,某一个雷雨夜里,回信批下来了:

命沈厌卿为七皇子侍读,即日入宫赴任。

没有背景和其他官职,做不成侍讲学士,便只能拿一个这样低微的小官。但对于一个草根出身的平民学子,已是天上掉下的馅饼了。

可奇的是,竟还有许多人替沈厌卿惋惜。

都道:

原先被圣人召见过,往往按捺住心思等上几月,便可接着大好前途了。

而今沈公子目光短浅,贪看那株草,或是贪了允王的青眼,落得这么一个低微的位置,往后再向上可就难了。

虽说众人都有押宝的心思,可当今圣上正是壮年,哪能做的这么明显?

不触怒了天颜,才是奇怪。

——也难怪要在这风雨夜上任。雨下的跟泼水似的,怎么赶路?

可沈厌卿却真在那暴雨的夜里叩开了宫门,踉踉跄跄赶到了披香别苑的门前。

姜孚敞着门,执伞立在雨里迎他,见他雨笠蓑衣都被雨水打透,衣摆上拖着泥迹,仍是初见时的那件衣服。

月白的锦料毁得彻底,沈公子只这一件体面的,是面圣前御赐的衣服。

沈厌卿眉间睫间沾满雨水,几乎要睁不开眼睛,却还是对着自己选下的新主笑:

“从今往后,微臣就是殿下的人了。”

姜孚动容,仰头将伞塞进侍读怀中,牵住对方双手:

“本王一定不负先生。”

……

崇礼六年四月,圣人即将及冠,宫里宫外忙的翻天覆地,礼部几乎以头抢地,唯恐办不好这件大事。

可往文州的信里,却有一个很淡很淡的问句:

我将要二十岁了,常人家该取字的,父亲母亲去的早,能否请老师为我取一个呢?

回信答道:

臣请罪,臣听闻历朝帝王都是没有字的;因为他们是天下最为尊贵的人,没有人配得上为其取字这样的殊荣。何况臣一介卑贱之身,更加不敢僭越。

从京城很快又来了一封信:

父皇为我取名叫’孚‘,取的是信孚天下的意思。我为自己取一个字,叫做’信君‘,老师觉得如何呢?

回信只答:

陛下圣明。

……

姜孚捏着信纸,摘开上面落的花瓣,会心笑了一下。

他想:

唯有老师与他才知道这两个字,其他人谁也不得称呼。

第27章

晨光从窗纸透进来, 沈厌卿坐起身,想不起自己是如何回的卧房。

只记得昨日在灯下陪姜孚批折子,看着看着乏了, 竟就伏在桌上直接睡了过去,实在是大为失礼。

闲了这些年, 真是懒散了不少。

但姜孚已走了, 应当也不会与他计较这些。

沈厌卿抬袖, 尚可闻到衣料里沁着的淡淡的龙涎香气息。他不禁有些走神:

陛下这香是不是熏的太过了呢?竟都沾到他身上来了。

若是六年前,他必然要过问掌香的宫人,不过如今他也没那个身份和立场, 没必要多嘴多舌。

姜孚已经及冠成年,不是当年的小孩子了,有什么不舒服的自然会自己调,也用不上他来操心。

他一抬眼,见门边上横着一枝李花, 连花带叶,紫红紫红的。

他知道那是有人在门口站着,随口招呼了一声。

丰荷转进来,恭敬站在他身前,将怀中花枝递出。

“陛下离开前从院中折的一枝,令我转交给大人。”

沈厌卿失笑:

“找个瓶儿插上就是了,何必这么用心抱着?倒是劳累你了。”

他灵感忽动,总觉着丰荷这行为有些别的意思, 于是问道:

“……陛下是何时走的?”

丰荷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 垂眸答道:

“约莫两个时辰前。”

“?!”

沈厌卿坐直了。

“宿在哪里?”

“……别院, 原先别院的位置,寻了一处。”

扯谎。

披香苑重修后, 根本就没什么别院,也没第二个主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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