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道侣抛弃后(22)
阳陵泉大筋生在小腿,纵使明有河不是凡人之躯,有筋骨再生之法,不花上一二月的光景,也难以行动自如。
城门失火,他是被殃及的池鱼。
“他有的是法子,逼你自下灵山。”
明有河这句话,当真一语成谶。
礼晃废了丛不芜与灵山的纠葛不够,还挟明有河为质,防范于未然。
想必早就磨砺以须,当真面面俱到,滴水不漏。
丛不芜无力地阖上双目,强迫自己暂时不要顾及纷乱的思绪,静气心凝神,好让灵台重聚,术法复原。
黑水牢中复又安静下来,沉沉寂寂,如山墓之穴。
“我就知道你死不了。”
忽闻此声,情绪骤燃,火烧般在沉默的躯体中流窜,激烈的怨恨汹涌呼啸,随时要将丛不芜千疮百孔的薄薄皮囊撑开。
她忘记自己仍处在生死边缘,挣扎着撑起半|身,很快,一只冰凉刺骨的手重重压下来。
丛不芜被掐住颈项,掼在凸起的石壁上,踉跄着倒下去前,又被礼晃扼住了喉。
他的额头几乎贴上她的,“贱命一条。”
在巨大的悬殊下,丛不芜的一切反抗,都是徒劳。
身|体紧绷得像弓弦上的箭,她动了动唇,道:“比不上江山君松柏之质。”
松柏经严霜而弥茂,如果命硬就是命贱,礼晃便是贱中至贱。
礼晃听了,表现得云淡风轻。
“沦落成丧家之犬,还敢逞口头威风。”
丛不芜冷笑,伏低做小死得更快。
她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身后尖利的顽石几乎凿进她的肌肤里。
兴许是勃然怒火与有心无力的悲愤使然,她体内断绝的经脉竟然奇迹般地开始相连。
灵山与丛不芜的道途相去甚远,二者南辕北辙,本就不合,历经百年形成的庞大灵体,只是给她盖上了一个属于灵山的印记。
除此之外,无异于尘垢粃糠,一无是处。
她像一头被披上羊皮的狼。
不得不收敛锋芒,装作温良。
灵台中消散的妖力渐渐凝聚,丛不芜汇集起一点气力,想要反击。
礼晃倏然松手退开,华服金衣不染纤尘,冷眼旁观她瘫倒在地,咳出一地污血。
待她咳声稍止,剧烈起伏的脊背终于伏倒在地面,礼晃才布施般丢出一个木匣。
连理枝断,鸳鸯背离。
是解契礼。
丛不芜抬袖擦拭唇边血迹,心中冷嗤。
礼晃半蹲下|身,将一支兰木镀银簪插。在了她的青丝间。
这支银簪对丛不芜而言意义非凡,是故人所赠,又被她赠与故人。
赠簪的故人早已化为一抔黄土,念无可念,寻无可寻。
她赠与的故人,是百年前向她施以援手的礼晃,亦已念无可念,寻无可寻。
这是他们的定情之物,情既已逝,信物合该奉还。
可今时今日,丛不芜对它只觉陌生。
礼晃衣冠楚楚,仿佛置身事外。
“你我契结已消,此物当完璧归赵。”
除却地点不对,解契之典该行的礼仪,他一样未缺。
礼数周全至此,倒显得丛不芜难登台面。
被他碰过的器物,丛不芜半点不想沾。
可赠簪的故人停留远方,与丛不芜经久未见。
那是她怯之又怯,念之又念。
这支银簪依旧贵重,自此却与礼晃再不相干。
“限你一日之期,无论死活,爬也要爬下灵山。不然……”礼晃迆迆然远去,身边形成一道无形的生人勿近的屏障,饱含的杀意毕露无疑,“只能来世见了。”
见到礼晃一截金衣,望眼欲穿的守牢仙童立刻躬身含笑,谄媚地凑上来。
“此地污秽,恐会脏了君上的眼。君上若有吩咐,不妨交代下来,何必屈尊前来……”
礼晃对他睬也未睬,“去刑堂领九十鞭。”
刑罚来得莫名奇妙,仙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又委实不敢喊冤,霜打的茄子似的,立时蔫了。
“……是。”
申时六刻,灵山山脚。
崎岖的巨石布满青苔,明有河瘫在上头,听到一丝动静,急切地挺起脖子去看。
定睛将那抹蓝衣瞧仔细了,才激动地喊:“丛……”
一开口,嗓子却哑得不成样子。
丛不芜也看见了他,急急地跑过来。
“阿黄。”
明有河用胳膊撑着头,左腿以一种奇怪扭曲的姿势交叠,丛不芜亮起的眸光瞬间黯淡下去,抬手想要触碰,又愧疚收回。
“阿黄,让你受苦了。”
丛不芜看着他,他也在看着丛不芜。
这句话他从前也听过,那是很久很久之前。
丛不芜露出的肌肤上遍布细小的烫痕,衣衫破烂,狼狈不堪。
他想问:他们怎么将你欺负成了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