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道侣抛弃后(50)
斐禁不动如山。
他也不打算走。
丛不芜分毫析厘,抓住了一闪而过的猜想。
明有河也垂下惯常勾起的唇角,不计前嫌地一步移到斐禁身边,悄声问鼠婴:“小孩儿,你生前不会是安氏仙府里的人吧?”
鼠婴一僵,左边一个斐禁,右边一个明有河,进退两难跋前疐后,说“是”也不行,说“不是”也不对,只能将左眼珠往里塞了塞。
他含糊不清道:“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眼睛长回去,鼠婴却不说要走了。
他低低怯怯:“我知道,娘亲一直想知道生前往事……为了娘亲……”
丛不芜浅浅睬视,不置一词,转头对天上耐心即将告罄的四人道:“烦请带路吧。”
她话里话外只有礼数,不见一点谄媚恭维,更没有胆怯畏惧与无所适从。
剑上四人思绪莫辩,不约而同向已经驾鹤西去的柳仙长投了一眼,见他被一击毙命,死状堪称凄惨,四人神态更是各异。
仙府高门直耸入云,精雕细刻的柳叶细纹无处不在。
丛不芜凝眸,视线上移,果然在层台累榭上空看到了飘荡的青色仙府禁制。
酒楼里的那些法阵多则多矣,可眼前这个,才是她要小心应对的。
一入府门,鼠婴浑身血肉一颤,瞬息之间被打回原形。
他半点也不敢张扬,可怜巴巴地缩在明有河怀里,双眶中没有瞳孔,却能看出他恹恹蔫蔫,精神不济。
安问柳高居殿中,半数青丝藏于冕内,高冕之上,金线绕行。
——她的府主之位,是在灵山受封。
丛不芜对这些金线何其熟悉,但她从未听说过此人。
“问柳”二字,闻所未闻。
冕上珠链自耳后绕过,垂落胸前,安问柳既是一城之主,自然矜贵不可方物。
丛不芜百年所见,安问柳是第一个将金与玄穿得这样好看的女人。
她杏眼长眉,年岁很轻。
但眉锋太利,极有压迫感。
安问柳对明有河、斐禁混不在意,锐利眸光直直锁紧丛不芜。
擒贼先擒王,论及找出头目的眼力,她自诩不输与谁。
“今日灵童来报,庙堂弟子灵玉接连碎了三个,这是从未有过的。”
安问柳声如清泉,鼠婴听清楚她说了什么,马上阖上眼睛,恨不得直接晕过去。
毫无疑问,他黄泉路将近了。
安问柳轻缓话音,又道:“诸位既是自竹林前来,也算与我有些渊源,不妨将桩桩原委说与我听,若其责在他们,便是我管教无方,御下不严了。”
丛不芜站得比她低,视线却是平视而去。
她分外冷静从容,从红狐狸到柳仙长,连带食鬼酒楼,一齐长话短说。
安问柳静静听着,末了,露出一丝笑。
“原来如此。”
她摘掉玄色手衣,露出细长洁白的手指。
“你还没说,你是如何进入竹林的?竹林的主人,与你素不相识。”
既然已经将他们“请来”,丛不芜不信她不知晓:“无可奉告。”
安问柳点点头,似乎对她很感兴趣,仍旧对着她的视线,一指轻勾,勾来一缕游魂。
柳仙长的幽魂只有薄薄一片,腿脚汇作一团,浮荡在安问柳近前。
依旧是熟悉的阔面吊眼,眉心一个血窟窿,让他看起来更加有伤风化。
游魂欲作跪地之姿,安问柳轻轻摩挲指尖,它便大口一张,脸面怪异扭曲,宽鼻挤在眼中,沧然散去了。
她不言不语,捏碎了柳仙长的残魂。
明有河看在眼里,心道:好一个下马威。
安问柳绝非善类,他不动声色地向丛不芜移了几寸。
斐禁总是游离在外,此时连呼吸也微不可闻,仿佛浑然没了存在。
“仙门不养朽木。”安问柳缓缓起身,“让诸位见笑了。”
厚重的垂幔落下一层阴影,恰好覆住她的眉眼。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丛不芜:“东湖。”
“我问的是你的名字,并非你要往何处去。”
“安府主何须明知故问?”
“哈。”安问柳笑出来,又说,“你有此等慧根,不为仙门效力,当真屈才。”
丛不芜不接此话,反而道:“柳仙长应该与你关系匪浅。”
安问柳细细打量着她,话音清晰道:“不错。但他只是在我近前伺候,算不上正式子弟。”
那就是心腹肱骨了。
丛不芜细道疑思,“柳仙长只剩最后一残魂,投胎只能轮回畜生道。此人如此丧尽天良,生生世世为人鱼肉,不是更好吗?”
柳仙长贪心不足,给他一个痛快,是便宜了他。
安问柳从她的话里咂摸出一些不甚明显的咄咄逼人,于是收起居高临下的审视,薄唇微启,冷哼一声,简单道:“蠢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