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骨[废土](375)
这些使徒,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骨衔青想,和她一样。
但是这次,骨衔青没有第一时间动手。因为对面这个使徒的声音,很好听。
是字面意义上的好听——它的嗓子保留完整,可以完整发出人类的音节。实际上,相当一部分使徒的嗓子已经逐渐退化了,它们思想可以互通,根本不需要多余的言语交流,相互配合时简直省时省力,特别是存在了几百年的使徒更是如此。
所以之前听到的惨叫,都很嘶哑。
但是,眼前这位使徒,明显保留着大部分人类特征,和她一样。
“你会谈的。”使徒仗着自己的能力,坦然地告知骨衔青,“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不必隐藏目的,可以和我聊聊。”
骨衔青缓慢地放下手,枪支打横,端放在膝盖上方,枪口依旧对准目标:“谈什么?说。”
“怎么做到的?”
“嗯?”骨衔青挑眉。
“你和言琼,怎么屏蔽神明的?”使徒往前倾着身子,“是叫言琼吧?你身边那位老妇的名字。”
骨衔青没有说话,只是冷漠且警惕地看着对方。
她原本以为使徒会谈些恐吓、求饶,或是求和的话题来规避死亡,但显然不是,使徒并不关心眼前的局面,关注点竟然是自己。
这是什么新型的套话手段?
使徒撑着床沿,脑袋歪向一侧,继续说:“你动了些手脚,屏蔽了神明对你们的控制。不然,现在你应该待在绿洲而不是荒原。你们突破禁制,长久离开管辖的区域,到了万里之外,待了几年?三年?五年?神明为什么没有对你做出管控?”
使徒一口气问了很多,并且一直在观察骨衔青的反应,无论陈述的内容有没有说对,骨衔青都一动不动,眼眸中的意思很明显——你看我像要回答你吗?
再次遭到骨衔青的拒绝,使徒也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它垂下眼,从头到脚直勾勾地打量起了骨衔青。
它的眼神很锋利,像有着刻度的尺,隔着厚厚的泥土,也能够轻易分辨出骨衔青的肌肉保持着发力状态,重心降低,随时准备战斗。
但它关注的不是这个。
“有代价的对不对?”它问,“你们只有一项天赋,并且不能复生,嵌灵死了,你们就再也无法凝聚出新的嵌灵,你们的本体仍旧逃不过祂的掌控。”
“并且,言琼的嵌灵不稳定,躯体像是烂掉的软桃,时常皮开肉绽,所以全身上下都结了一层厚厚的血痂,对不对?我看到了。”使徒的声音终于有了波动,它有些急切,说话的时候因为激动,眼眶下的肌肉有些颤抖。
骨衔青也终于变了脸色,她看向对方,眸中蕴出的杀意更加浓烈:“这个问题,是你想问,还是它想问?”
“我。”
骨衔青摇摇头。
她不相信。也不会答。
即便这些问题出自使徒个人的好奇,骨衔青也不会暴露答案。神明不常操控使徒,但并不代表使徒可以脱离神明存在,只要神想,它就可以读取使徒的思维,破坏她的计划。
换句话说,出卖灵魂做出交易的使徒,思想是透明的,她和言琼好不容易才成了例外。
使徒沉默了一会儿,肩膀松下来:“算了,你果然不会回答。”
“你知道还问?”骨衔青终于给出反应。
大概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使徒露出笑容:“这是个悖论。我问了,才知道你不会回答我。可即便我知道,我还是会问出这个问题。”
“就像你们知道自己会死,还多此一举奋力反抗,一样?”骨衔青缓缓往上移动视线,在安鹤面前极少暴露的冷漠,现在残忍地展现出来:“要是你们认清事实,少做点反抗,躺着等死,我们大家都会轻松一些。”
“可惜了,我们做不到。”使徒抬起头,重新坐直:“你们不也一样吗?”
“哪儿一样?”
“明知道无法找到宜居的绿洲,还要去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骨衔青挪了挪脚,这一点,她确实无法反驳。
贫瘠土壤上的生命总是犟得要死,无论是好人坏人、灰色的人,总是不肯听话地死去。
她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位使徒,之前粗*略的扫视,让骨衔青完全忽略了,这位使徒其实很稳重。长着张三十岁的脸,举手投足都很放松,在和骨衔青谈话的过程中,还时常露出平和的笑。
使徒现在就在笑:“其实我挺羡慕你们的,不知道结局比知道结局要好,至少勇气和希望不会消失。”
骨衔青讪笑:“你的天赋很多人梦寐以求。”
“但这个天赋让我很痛苦,成为先知般的战略之神,也必然沦为时间长河中最清醒的囚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