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舞纷纷,觥筹交错。
一番客套后,笑得老脸都僵了的陈恒终于在某杯酒后,刻意低声:“听刘掌柜说,董公子仁心善念,有意襄助兆南灾地?”
“我与陈大人一见如故,何必虚言?”
挥袖遣退了美人们的贵公子似醉眼迷离,含笑望来,
“董某自少时便体弱多病,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连小小游春马都驭不得。故而董某生平最景仰的,便是如节度使这般武举出身、威武了得、志在封疆卫国的大丈夫……”
“哎,哪里哪里。”
陈恒这回笑得发自内心,声音都豪爽了不少,“董公子谬赞,谬赞了。”
年轻公子摆手道:“故而这笔襄助之资,绝非为兆南灾地,而是为了向节度使,聊表我敬慕之心。”
“喔?”陈恒朗声大笑着,与掌柜的对视了眼,又推辞一番后,这才躬身敬酒,“既如此,我就却之不恭了。只是不知,董公子可有什么难处,需要我帮着解决一二呢?”
“难处谈不上,不过是为了结交陈大人这位了不得的朋友,”年轻公子顿了下,衔勾着金樽的指骨掀起,懒懒点了点他冷白的额角,“定要说的话,最多便是劳烦陈大人为我寻一处府邸,让我能暂用一夜。”
“府邸?”
陈恒有些懵。
填窟窿的钱够在兆南这等穷乡僻壤买无数块宅邸了,何况是区区一夜?
“是啊……”
年轻公子粲然一笑,竟有几分眸若星辰,晃得陈恒都愣了下。
“陈大人应当听说,我要在贵地迎娶我第十八房美妾的事了?”
“……”陈恒嘴角一抽,登时从恍惚里醒回神,暗骂了句风流败类,他强笑着点头,“自然,自然是听说过了。”
“那陈大人便知我苦处了。”
“嗯?从何说来?”
陈恒咬着牙强笑着。
十八房美妾呢,可苦死你了。
年轻公子轻叹:“美人虽好,却极易吃味。我说蕲州灾乱,寻不到什么像样楼阁办起婚宴,可美人却不饶我。道是前面十七位有的,她也都要有——还要更兴盛、场面更大些。”
“这,这确实是个难事。”
陈恒愣着神,想了一圈无果,看向了燕云楼掌柜的。
兆南本便远不及江南富庶,多虫蚁走兽,阴湿潮热,达官贵人们最不爱来此地。而蕲州等地经了灾荒,流民生乱,如今就更是满目疮痍。
燕云楼已然是蕲州最繁华之地,但显然,这位公子是不太放在眼里。
掌柜眼珠急转了好几圈,忽想到什么,躬身附耳:“大人,让他去您府上暂用一晚,腾个贵客阁楼给他作新房,不就是了?”
“这怎么——”
陈恒刚要发怒,就瞥见掌柜的给他比划的亏空数字。
他咬牙,强笑:“行!必须行!”
“嗯?行什么?”年轻公子不解问。
陈恒扭过身去,哈哈大笑:“董公子若不嫌弃,不如便去我府上暂住一夜——婚宴嘛,定是给弟妹…额,十八弟妹,办得隆重兴盛,叫整个蕲州、不,叫整个兆南都知晓此事!如何!”
“陈大人竟如此慷慨,”年轻公子微微俯身,含笑折腰,“那便依大人所言,明日婚宴,定奉大人为我夫妻二人座上之宾。”
“明日?”陈恒一愣。
年轻公子微皱眉:“不方便么。”
“哦,方便,只是婚亲大事……”
陈恒说到一半,想起这等大事,对面年轻人已经办过十七回了。
他抽着嘴角,强笑:“既如此,我今日回府便安排宴席。”
“不敢劳烦大人出资。”
年轻公子直起身,垂手轻叩长案。
屏风后流苏珠帘掀起,由两名壮汉吃力才抬上来的一只硕大箱子便砰然落地。
谢清晏拿起金樽,眼神一垂,示下。
那两人会意打开。
“砰——”
陈恒失态地将酒杯砸在桌上,虎目圆瞪,死死盯着那满满一箱璀璨的金银珠宝。
“这,这些是,是……”
“婚宴筹办之资,若有余下,且先作投效大人之定金。”
“…………”
陈恒粗喘了口气,很是努力地把自己的眼神从那一整箱华光里撕出来。
他眼神激动地看向身旁年轻公子:
“放心吧!贤弟!”
谢清晏闲散拈着金樽的指骨停顿,原本漫不经心外落向珠帘后那一角鹅黄裙角的眼神也收了回来。
他似笑非笑地勾唇,轻抬金樽。
“那便,谢过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