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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春山(4)

“马踏岭北,光复十三州,侯爷千古!”

“侯爷千古!!”

本就熙攘的百姓涌动起来,犹如能挟裹世间一切的洪流,挤得戚白商那座陈旧狭仄的小马车向后退去。

几乎被迫到墙根,无力的瘦马才停下来。

隔着从踮脚熙攘再到竞相叩拜的百姓,戚白商端坐在人群最末的车驾内,无声抬头,仰望向那座代表陛下亲赐、天家威仪的行仗。

连那位策马封疆的小侯爷,都不得不尊了他皇帝舅舅给的天大面子,弃马乘车了啊……

戚白商想着。

仪仗后,十六抬的御赐行辇正自她视线内,由左向右,缓缓游过街前。

鎏金幔帐自玄黑华盖下垂覆,龙纹踊跃于其间。

这等遥不可及的皇亲国戚,于他们这些黎民百姓而言,是多么贵不可攀,如在云巅,天壤之距。

圣人垂手,纵使拂尘,也足够碾灭蝼蚁。

可会有蝼蚁敢叫圣人赔命?

戚白商嘲弄垂眸,也低手松了布帘。

“…咦?”

在车驾内弓着身低着头的连翘听得声音,偏头一看,见自家姑娘竟复挑起帘子,对着那座威势无上的皇室仪辇,不避不让地直目相眺。

连翘大惊,慌忙要出声拦。

却听戚白商疑惑轻声:

“仪辇里……没人?”

第2章 遇险 现在折返还来得及吗?

被城中这番盛况耽搁,戚白商的马车捱到了日暮时分,才在送别镇北军的人潮中,艰难挤出了城门。

余霞散绮,暮色染得晚山粼粼。

随谢清晏班师回朝的镇北军,背影也渐渐融进了天边那抹如火的霞光里,再看不清。

天边一只孤鸟盘旋,依着暮云,停落在城门外的曲柳上。

柳梢拂过马车,窗内的戚白商敛眸。

车侧卷帘遮回,从内荡出来浅浅懒懒的一声:

“走吧。”

“是,姑娘。”

紫苏应声甩鞭:“驾。”

马车从城外还在目送镇北军的百姓间离开了。

车内,连翘按捺不下疑惑心思,好奇问道:“谢清晏当真不在仪辇中?姑娘方才直盯着镇北军看,可是有什么发现?”

要知道,她们姑娘除了在医术方面从不懈怠堪称勤勉外,对任何事那都是能推则推,能躲则躲。

今日这般反常,甚至还为看镇北军在城外多停留了片刻,实在古怪。

等马车驶离了城门,车外无人,早倚回桌旁的戚白商这才闲支着额,有气无声地启唇:“镇北军,去往何处?”

连翘回忆道:“我们向东,他们偏些,应是东南方向吧。”

不等戚白商抬眸,连翘一愣:“不对啊,他们不是与我们一样,要去上京吗?”

戚白商略微挑眸,却未开口。

多年习惯成自觉,连翘不敢指望姑娘多说两句,自己去找答案了。

她拿起旁边案几上的地图,指尖在勾画着的城池山川间比划:“……我懂了,我们取的是最近的路,穿山而过。他们却绕开了入京前的半段骊山,先去运城、再向京中?”

“嗯。”戚白商应过,指尖挑起一页书,翻拂过去。

连翘道:“依谢清晏如今的声名,到了运城定也是满城塞道,花果相迎,折腾下来至少要多耽搁一日才能回京。依我看,他还不如跟我们一样穿山呢。”

戚白商未置可否。

车帘外,紫苏却是冷淡地哼了声:“你没脑子吗?”

“我哪里没——”连翘刚要恼,忽停住,“对哦,谢侯爷压根不在御赐的仪辇中。那他搞这么大阵仗,招摇过市又是为了什么?”

“……”

帘子外没声了。

连翘自己想不明白,干脆扭过头,眼巴巴地看向自家姑娘。

戚白商垂眸望着手中医书,眼都没抬,声音懒缓:“我与他素不相识,怎知他心中所想。”

连翘却不信,贴过去:“哎呀姑娘,你肯定猜到什么了,就告诉我嘛。”

“……若我是他。”

戚白商被她摇得书都难看成了,终于无奈抬眸,朱唇轻启:

“大抵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吧。”

——

三十里之外,骊山内河。

玉水绕山,风梳林影,本该是山中幽寂的好景色,可惜戏鱼的水鸟早已被片刻前的肃杀之气惊得四散飞离。

配着薄甲长刀的一队轻骑无声无息地停在河畔,排成长列,在水边饮马。

这一队约有百骑,止歇时却阒然无声,可见其队中之纪律森严、令行禁止。

天边霞色覆过银鳞薄铠,如火灼灼。

为首之人背对河畔,驻马在一株古槐下,身量修长,如琼树玉立。

那人颈侧咬着睚眦肩吞,凛然生威,又有一道鹤纹银线的长帔从肩甲下垂坠,遮去了他大半背影,只余袍尾随晚风拂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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